当黑暗再次笼罩武星宇,在静谧的空间里,武星宇卸去了所有的防备,安静的睡着。
伴随着武星宇浅浅深深的呼吸,淡淡的幽光在他脑后汇聚,和地上的倒影交相辉映,闪着虽然微弱,却坚定的光。
一道虚幻的人影在武星宇的身侧凝聚着,看不清面容,只有淡黄的长裙随着步调轻轻地摇摆,蓬松的长发根根分明。
虚幻的人影在走向武星宇时,周围的环境也在发生着改变。
米白色的墙壁逐渐延伸,聚拢,圆形的顶灯照亮了整个空间,灯下武星宇安详地睡在松软的床上,宜人皂荚香气令人沉迷。
人影走在床前,坐在床边,淡淡的幽香扑面而来,轻轻地探手,小心翼翼地捏了捏武星宇肉乎乎的脸蛋,惹得武星宇皱了皱眉头,不满的哼唧了两声,睁开眼,看清眼前的人影,眉目之间和武星宇有三分相似。
“好啦,该起床上学咯~太阳都晒屁股啦~”那女人起身,走到窗前,温柔的拉开窗帘,声音还在武星宇耳边回荡。“再不起床,就要迟到咯……”
从窗外穿进来的刺目阳光惹得武星宇睁不开眼。
当武星宇再一次睁开双眼的时候,光亮已经取代了黑暗,天边的红日挥洒着光芒,普照着大地,也普照着武星宇,暖暖的,很舒服。
当炙热的阳光开始肆意地炙烤着苍茫的大地,蓝蓝的天空中,被风吹散的云朵丝丝缕缕,刺眼的阳光使得武星宇不得不以手遮阴,好一副青年怕日以手遮阴,男孩子在外也要保护好自己啊。
遮着眼睛,武星宇摇了摇头,像是应该记得什么,却又什么也不记得,武星宇对着刺目的光线适应了半天,伴随着阳光越来越狠辣,不得不起身寻找遮荫的地方。
眼前的景象却令武星宇倍感绝望,入目所及,远处的草地和蓝天融为一体,清风吹过,荡起了层层的绿波,近处的草地,还能看见晶莹的露珠在叶片上翻滚,在阳光下闪着金光。
粉色的、蓝色的、黄色的花昂着头,努力的装点着眼前的碧绿,骄阳草地,好一副人间六月草长莺飞。
不见莺飞,却见武星宇的心已经不知道飞去了哪里,机械的盘腿而作,看上去像是电影大幕已经拉开,好戏正在上演。
视角仿佛无限远,能看见辽阔无边的大草地,能看见浮絮点缀的蓝色天幕上耀眼的红日,还有远处草浪之间的点点花斑。
却又像是无限近,能看见带着露水的泥土中,一颗黄褐色的种子颤抖着,娇嫩的绿芽正在努力突破坚硬的包衣,在泥土的缝隙中寻找着生存的空间,浅白的根须逐渐开始分化,向着泥土更深处探寻。
黑褐色的泥土中,黄褐色、棕红色甚至是奶白色的种子四处点缀着,或大或小,或圆或扁,到处都是,等待着某一天发芽然后破土而出。
白色和淡黄色的根系盘综错节,织成了一个致密的网络,滋养着旧生命的同时,也阻挡着新生命的孕育和成长、
像一个狡猾的盗贼,那颗种子不声不响地汲取着身边的养分。
像一个心机的资本家,即使再难,也努力的将根系向大地的更深处漫溯,若是躲不开致密网络封锁,即便是备受欺辱也要向大地的更深处探寻,绕过黝黑的顽石,终于一根根须到达了其他根须的尽头,一片只属于它的天堂。
娇弱的嫩芽散发着夺人的光芒,坚定的生长着,没有像身旁的同伴一样长出一片又一片细长又美丽的叶子,而是蒙着头努力地够寻着高出的阳光,一寸,两寸,不久它就超越了身旁的其他同伴,高处的空气格外清新,高处的阳光令人沉迷。
直到根系撕裂了其他根系的笼罩,突破了那致密网络的束缚,曾经娇嫩的表皮早已硬化,与周围的同伴走向不同道路的种子这才再次发芽开枝,自由自在的享受着高处的阳光、雨露,和大地更深处的馈赠。
时光仿佛被按下了快进键,眼看它发芽抽枝,花开花落,枝繁叶茂,圆形的枝盖遮天蔽日,挂满了墨绿色的厚叶,串串白里透黄的花朵散发着迷人的幽香。
它的根茎早已四通八达,在它一年又一年的生长中,它化作高大威猛的槐树,而身边的同伴却逐渐逝去,虽然有些多陪伴了它几年,但最终还是物是人非。
槐树看见了更高的天空,更辽阔的大地,辽阔的草原上,不,是平原上鼓起的山巅上,它却只能孤芳自赏。
不知是种子变成一抱宽的槐树时,又或者是清淡的槐花香随风入梦时,更有可能是在追寻更高的高处和更远的远方的时候,树下早已隆起浅浅的山丘,如今正有拔地而起追天之势。
不知不觉间,时间似乎又回到了原有的流速,曾经的那颗土地里的种子,如今已经冲天而起,无垠的草原在它面前都不再辽阔,若有若无的清香自天上而来,哗哗的叶声让曾经的大草原变得热闹而又孤寂。
不知何时,从四周弥漫而来的的黑色云彩,早已遮挡起天边的烈阳,厚重的乌云翻滚着,奔腾着,仿佛千军万马向着山丘上那颗孤寂的大槐树奔来。
武星宇呐喊着,呼叫着,想要去提醒那颗曾经的小生命,这里危险正在汇聚,这里危机四伏,一时间,又忘记了呐喊,忘记了呼叫。
冷漠的风呼啸着,树上墨绿的叶子和白色的花瓣被吹落,被卷起,被刮得漫天飞舞,正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银白色的闪电在云层中盘旋着,穿梭着,酝酿着,像一条条倾世而来的银龙,携倾天之势,汇聚在遮天槐树之上的云层之中。
又像是千军万马出征,天上那乌黑的云朵,不过是他们千里奔袭的扬尘。
“刺啦……”银色的巨柱宛如龙舞腾蛇,张牙舞爪地撕裂了乌云下的黑暗,高耸入云的树冠在乌云下显得格外渺小。
而那不足树干一半粗的闪电,仿佛自带锋利效果,大槐树粗壮的枝干在它面前就像纸糊的一样脆弱。
像是亲历者又像是旁观者,武星宇被刺目的银光闪的闭上了眼。
耳畔隆隆的雷声回荡着,银色的亮光几乎要刺穿了武星宇单薄的眼皮,紧接着,漫天的红光和热浪扑面而来。
等到武星宇再次睁开眼,参天的巨槐早已不见,被取而代之的是熊熊燃烧着的残破的枝干。
曾经令人叹为观止的粗壮树干,被劈得七零八落,冲天的火光吞噬着曾经的繁荣,风依旧在呼啸着,散落的树枝发出沙沙的声音,像是在痛诉天道不公,又像是风烛残年无力的呻吟。
燎原的烈火熊熊的燃烧着,映红了天边的乌云,也映红了武星宇的脸庞。
宣泄完怒火的银龙消散在云间,只有大地上熊熊燃烧的烈火,和空气中的酥麻感表示着它仰天而来,如今含笑而去。
雨水倾盆而下,就像在为上一秒的张牙舞爪道歉,又或是迫不及待地要销毁残留证据,更或者是为了彻彻底底地置它于死地,急促而迅猛,就像是毫不停歇的万箭齐发,冲击着老槐树的残枝败体。
像是憋着死前的最后一口气,又或是为了宣泄心中的不甘和不满,老槐树身上的火舌吞噬了大雨,雨雾朦胧了视野,笼罩了那小小的山丘,也掩盖了曾经一望无垠的大草原。
火光在雨雾中变得朦胧,树枝劈里啪啦声响也被遮掩,呜呜的风声和老槐树无力的呻吟也听不见了,世界变得雾蒙蒙的。
终究是无根之火,就像是面对闪电无力反抗一样,燃烧的老槐树面对瓢泼的大雨也无力反抗,只能进行最后的挣扎,然后躺平任其蹂躏。
水雾升腾,大雨滂沱,不久之后,雨幕之间就再也看不见点点红色的火光,就连那升腾的水汽也被大雨冲刷的一干二净。
待到乌云散去,阳光再次笼罩这片大地,曾经的繁荣已然化作焦土,老槐树的枝桠散落在山丘的各处,叶片和花瓣融进焦黑泥泞的土地,满目萧索。
泪水不自觉的从眼眶里流淌而出,不知道是对那银白色闪电的恐惧,还是对化为枯木的老槐树的悲悯,又或许想起了什么被遗忘的事情,武星宇在焦黑大地上唯一一片净土里,抱头痛哭。
站起身,任由泪水在脸上流淌,武星宇向着闪电劈落的地方飞奔而去。
伴随着武星宇的脚步,他脚下那焦黑大地里的唯一一片绿地开始蔓延,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上扬的嘴角和还在滴落的泪水,诡异的呈现在了武星宇的脸上。
武星宇停下了脚步,任由脚下的绿意向外蔓延,因为他看到了,看到了暴雨之后的山清水秀,看到了焦土中孕育的新生。
他看到了在山丘的各个角落,在草原的各个角落,到处都是种子在泥土里发芽,嫩绿色的细芽努力的破土而出,贪婪地吸收着阳光,滋润着雨露,接受着老槐树的馈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