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堂里的神秘声音霎时惊动了守在外面，一直紧绷着的沃兹。
沃兹冲进去的时候，罗伯特正和别的修士围着一人做复杂的祷告仪式。
沃兹定睛一看，被围着的也是一名白衣修士。
“怎么回事？”沃兹冲上去，抓住临近修士的衣领，大声质问，“那个怪物呢？”
“沃兹！”
罗伯特喝醒了他。
见礼堂中并没有什么打斗的痕迹，沃兹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松开双手，但神色并没放松。
“牧师，到底发生了什么。”
罗伯特并不介意沃兹已经变得不善和失礼的语气，他的声音也同样急促：
“不是怪物，那是羽蛇的馈赠呐！”
锵！
沃兹吓得急速拔剑，他怒目而视：
“恶魔已经掌控了你们的心神！”
几个修士明显有些被吓到，罗伯特也是因沃兹突然的举动悚然一惊。
但他很快镇定下来，放缓语速解释道：“我们做了唤醒仪式，试图逼出附身灼耿的恶魔。”
说着，罗伯特停下，引导沃兹将眼神投向其他修士。在得到其余人的肯定之后，他才又继续说道：
“在这期间，我们的朋友达什因为支撑不住仪式法阵对精神的巨大消耗，昏倒过去。”
罗伯特再右挪了一步，替沃兹让出一些空间，好让他能彻底看清并无外伤的修士达什。
“不过我们没有因此放弃，终止仪式。相反，我使用了教团赠予我的神圣羽毛，发动了祝福，希望能在我们彻底坚持不住之前，把恶魔打出原形。”
沃兹将信将疑，听自己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多，知道援兵已经差不多到齐后，暂时把剑半收于鞘中，但保持着随时可以应战对敌的姿态。
罗伯特双臂交织，在默诵一小段古语后轻声念道：“羽翼庇佑你我。”
接着，一根神圣的、闪烁着无暇银光的羽毛从他交织的胸口凭空飞出。
听到动静赶来支援的士兵们和沃兹都见证了这奇迹的一刻。
罗伯特知道舞台已经架好了，于是他乘胜追击，指着达什躺着的地方，那里有一圈围着达什修士的、间断的方正符号。
女巫的魔法、教团的祝福羽毛还有祷告铭文，这些都是吟游诗人口中或是睡前故事里的常客。大部分人相信它们真实存在，但是只有小部分人真正见识过那些神奇物品或事件。
既然事情瞒不住，那就让更多人知道，把死的讲成活的，把谎言变成周知的事实。这样也能让事情朝着自己所希望的方向发展。
罗伯特对自己的决策以及同僚的配合很是满意，因而脸上浮现出如意的笑，继续道：
“我们现在必须使用羽毛，尽量恢复达什修士的精神力。至于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想没必要广而告之了。”
见有士兵上前请示沃兹的意思，罗伯特又开口道：“大家可以放心，灼耿绝不是什么危险人物，他也更不可能是恶魔。但因为他身份特殊，恐怕不适合让所有人知道。稍后我会单独向沃兹说明原因。”
沃兹没有及时答复罗伯特言下的驱客之意，而是侧耳听着士兵的汇报：
“大人，教堂周围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痕迹，也没有人看到逃跑者。”
沃兹一扔剑柄，手中长剑一插到底，发出响亮的钢铁撞击之声。
“你们先退下。”
沃兹还是下令了。
眼看事情愈发理想，罗伯特满意地点点头，开始主持延续他们的帮助恢复的祷告。
等到高登也闻风赶来的时候，三人已经站在了罗伯特的房间里。
灼耿正躺在房间中唯一的那张拥挤小床上，身上粗陋的战地包扎也被再次精细地处理了一遍。
“所以说，他真的是……使徒？”沃兹有些不想想起他刻意省略的那个词。
翼天使。
使徒，即是翼天使的门徒。
沃兹不久前还在信誓旦旦说灼耿被恶魔附体了。此刻，河间镇最具有资历的牧师却言之凿凿——灼耿就是教团遗失的高贵力量，一名使徒。
翼天使是并不次于羽蛇真龙的光明象征，有人说他们就是羽蛇化身为人后的模样。因为羽翼是羽蛇真龙最重要的力量来源，所以即使变成人形，羽蛇也保留了自己神圣无比的翅膀。
高登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饮水了，但他想这绝不是咽喉干涩的原因。原因正是因为灼耿的真实身份。
“我，罗伯特·卡兹，以羽蛇的名义，向你们保证，灼耿，百分之千、千分之万是一名使徒。”
罗伯特也没想到自己说谎也能说得这么自信，但眼瞧沃兹泄气、高登五味杂陈的样子，他很有成就感。
“使徒……”高登还是难以置信，“就是那些能追随翼天使学习，还可以像巨龙一样使用超凡力量的人类？”
高登，你这是在给我复习教条书上的知识吗？
还算完美的作答。
罗伯特在心中评定，然后回答：
“是的，来自龙堡的高登骑士。我们在唤醒仪式中得到了羽蛇的明示。灼耿的金色瞳孔就是最好证明，而且传闻使徒甚至能得到巨龙的尊重，那么你们在之前的兽潮一役中，龙兽的恐惧就不无道理了。”
的确如此——龙兽就算只是龙族金字塔下的底层基石，但毕竟它们的血管里流淌有一丝高贵血统。在绝大部分情况下，龙兽会更情愿战死。
其实不论真相如何，高登更宁愿相信现在罗伯特给出的答案。恶魔意味着破坏，破坏就伴随着流血，他不忍部下再受到伤害了。
于是，不管有意无意，他的言语也开始动摇起沃兹的信念：
“的确，我听说过，大部分使徒都是在教团管辖范围外觉醒的。而且因为他们是上天的宠儿，已经得到了翼天使的教导，伊莱克斯便抽走他们灵魂中的一根‘肋骨’作为警戒。”
沃兹情不自禁地将罗伯特和高登一一道出的这些“点”，在脑海中串成了一根线，他忍不住顺着往下说道：
“所以，灼耿被伊莱克斯抽走了他的智慧，呃——情感？”
高登忍俊不禁，只是笑容难掩疲惫。
“可是，那个声音呢？”沃兹一直想问的，教堂中那个陌生声音道出的简短词语究竟是什么？
可一直没有找到机会。
罗伯特愣了一下，眼神不由闪躲。旋即，他笑起来：
“那是翼天使在唤醒祂门徒体内的力量，一种古老的训诫。”
沃兹不怎么相信，但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罗伯特适时地指向屋内的书桌，桌上摆着一支未干透的羽毛笔——羽毛对于教团信众而言的确是圣物，但羽蛇的宽宏得以让人类借助祂的智慧。
“我已经写了一封信给河间城的主持神甫，他收到信后一定会派人来接应使徒。之前还听闻有一位主教大人暂留在河间城，说不定他也会闻讯而来，届时使徒的身份也将得到彻底的证实。”
听着罗伯特的话，高登十分讶异。
河间城是浦兰王国的一座边境城池，其建立在浦兰大平原边缘地带的阿麦纳江上游，与其余几座城池共同拱卫着位于阿麦纳江源头处的狮爪城，并起一个前哨关卡的作用。同时，河间城下辖包括河间镇、哈涅镇等五六个村镇。
但往往只有像狮爪城或王国首都一样足以被称之为城市的地方，教团才会派遣地位崇高的主教前往播撒羽蛇的光辉。
“如果有主教的证明，我对灼耿的身份就再无异议。”沃兹明白，如果真的有主教介入，即使是阴谋，也不该是自己能参与的了，更别谈什么揭穿。
……
“巴洛呢？”尼尔坐在从马厩偷来的老黄马上，身后没有摇曳的火炬和穷追不舍的追兵。
在令人安心的熹微晨光下，尼尔还是询问起原先同伴的去向。
“他自己有腿，再坏龙堡也要不了他的命。”老板锋利的眉毛在此刻显得尤为无情。
尼尔沉默了。
老板抓起尼尔的背包，从中取出一颗黝黑的长有鳞片的大蛋。
“给你了。”
老板把蛋随手抛给兰德，后者的眼里满是不可置信。
他们出生入死，费了那么大劲找到的龙蛋就这么丢给自己了？
“答应你的，重回龙堡。这颗蛋不够？”老板已经调转马头，胯下马鼻呼出白气。
兰德还处于震惊中，“可是。”
老板此时未裹长袍，马背上，她的腰身宛如一支黑色纹理的窄腰花瓶，瓶中玫瑰更是冷艳无比。
“给你就给你了。”老板面无表情，脸还向着河间镇的方向。
不等兰德回应，老板使力夹住马腹，马匹开始踏起蹄子。
“走——”
尼尔摘下毡帽，低头道别，“伊莱克斯注视你。”
兰德痴痴抱着龙蛋，等两人绝尘而去才回过神来。
直到兰德也离开。没人注意到，一直匍匐在不远处茂盛的芦苇荡里的卷发青年。
“伊丽雅……”
此时天空微露鱼肚白，尼尔褶皱苍老的面容如同被曦光溶解一样飞速变化，露出一张白净小巧的脸蛋。
他的身体也变成了女人的模样，理所应当的，发出温和细腻的声音：
“伊丽雅，赛希丽雅已经很不开心了。”
老板对尼尔的变化视若无睹。但她听到“尼尔”后半句念出的那个名字后，就变得面若寒霜：
“杜拉·尼尔·丹特——将行之事，必行之时；你要知道，这是她每天都在告诉我的。”
杜拉·尼尔·丹特长长叹息一声，从背包中拿出那卷本以为会在遭遇龙堡或是兽潮时就用上的古老卷轴。
她将卷轴抛向马前，卷轴自生大风，打开并悬浮在空中，然后爆发出一个巨大的漩涡，将人和马都吞了进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