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行路难
秋老虎不愧被称作老虎,太阳像是一个泼了油的火球,考得人皮肤生疼。
王家和其他罪犯浩浩荡荡的行走在通往漠北的官道上。
男女囚犯已经全部汇合,男人戴着手链脚镣,十分沉重,步履艰难,女人则是相对轻省一些。
这是王辛夷第一次见自己的母亲王夫人。
三十多岁,保养的很好,皮肤白皙,样貌柔美,但经过几日牢狱之灾,明显精神不济。
她看了一眼戴着手链脚镣的王辛夷,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又咽了回去。
而她身边掺扶着她的,正是男扮女装的王长卿,他默默的看了一眼王辛夷,表情淡淡,复又低下头,慢慢跟着人群朝前走着。
让王辛夷意外的是,王方海竟然有一个妾室文姨娘,还有一个庶长女王雪见,比王辛夷和王长卿都大,马上十四岁及笄了。
文姨娘相貌普通,但低眉顺眼的模样,到有几分柔弱之美。
“快走!快走!再偷懒耍滑,小心爷对你不客气!我呸!什么东西!还当自己是公子小姐呢!”
衙役手中的鞭子无情的甩在一个落后的王家族人背上,那男人痛苦的闷哼一声,一条血柳子就清晰的透过白色囚服,十分醒目。
男子原本是想和妻女说几句话的,话没说几句,就被打了。
立刻有胆小的女人低声的哭起来,过去,虽然也不是有多奢侈,但也是官宦人家,哪里遭过这样的罪。
王辛夷别过脸,不再看女眷的方向,跟在王方海身后走着。
这才仅仅是开始,接下来,有几千里的路要走。出了关外,气候会更干更冷,所有人都感觉头顶罩着一片遮天蔽日的阴云。
许是要变天了,突然起风了,若是下雨了,路会更难走。
朔安王迎亲的队伍在前方一里地外开路,流放的队伍在后,这是为了避嫌,免得罪人冲撞了贵人的喜气,皇家是非常讲究风水气运的。
越走越荒凉,出了京郊,沿路连村子都少见。
顶着烈日,踩着草鞋,靠两条腿行路,一般人根本无法想象其中的辛苦。不仅仅是肉体上的,更是心理上的。
望山累死马,大概就是这个道理,当你远远的看到目的地的时候,而脚下却是总也走不到头,你的信心和耐力就会一点一点被磨损,直至耗光。
或许这也是流放罪犯要求步行的原因吧,算是另一种刑罚和折磨。
一路上都能看到前方迎亲队伍洒下的红纸,当真是十里红妆,一路随行。
可见,朔安王对王妃是十分宠爱和尊重的。
“都走这么长了,差爷,能不能歇一歇啊?”
有人坚持不住了,开始求情。
“是啊,都晌午了,能给我们点水喝,给点东西吃吗?”
“求差爷开开恩,小妇人的脚实在是受不了了。”
众人低头看去,那妇人的脚已经面目全非,草鞋上沾满血迹和污渍。
若不是王辛夷提前让王家人将衣摆撕碎,包进鞋里,他们也会像其他罪犯一样,脚上起了水泡,然后破裂,嫩肉外翻,被草鞋磨着,可想而知是怎样一种怎样钻心的疼痛。
晌午,正是太阳最毒辣的时候,饥困交错,一些体力弱的女子已经快支持不住了。
领头的官差刘勇走到女子面前,魁梧的身姿,居高临下的看着女子。
“想歇歇是吧?好啊,那就永远别起来了。”
一巴掌打去,女子被扇的转了一圈倒在地上,口吐鲜血,挣扎了好几下才爬起来。
立刻有女子吓的尖叫,连连后退,抱成一团。
“你做什么打人?我们是囚犯,但我们没犯错,凭什么打人。”
说话的是个青年人,眉目清秀,面上带着几分凛然正气。
“啪!”
刘勇话都懒得说,直接一鞭子抽在那人脸上,一条自上而下,足足跨过男子半张脸的红痕横卧上面。
“这就是理由!你不服啊!你再敢顶一句嘴试试看!下一鞭,老子直接废了你!”
青年愤恨的盯着刘勇,眼睛里像是着了火。
寒窗苦读十几年,一招中了进士,等待卓鹤瑄的不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夜看尽长安花。反而是党锢之争,栽赃陷害,和昏君不分青红皂白的降罪,以及今日的流放之灾。
远在江南的母亲和哥哥,尚不知道自己如今已经身陷囹圄,万劫不复了。
反正到了漠北也是死,不如就在这里死了算了,至少能为其他人争取一些权益。
他们是朝廷钦犯,若是随随便便的死了,这些差役肯定没法交代,就算是死,也要拉上几个暴吏做垫背的,也要为这些被压迫的人争取一些权益。
想到这里,卓鹤瑄眼里燃起视死如归的愤怒,他朝着刘勇的背后就冲了过去。
一旁的王辛夷无奈的摇摇头,读书人清高,不堪其辱,很容自寻短见。
她随手捡起脚边的小石子,对着卓鹤瑄的腿肚子飞射过去。
“啪!”石子击中卓鹤瑄的腿弯子。
“噗通!”卓鹤瑄朝着刘勇摔了一个狗吃屎。
“哎呀,刘差爷果然威风凛凛,这小子吓跪了。”王辛夷笑着的嘲讽卓鹤瑄。
刘勇低头看了一眼“五体投地”的卓鹤瑄,不屑的转过头,气消了大半,敢当面下他的脸子,他就能活生生的撕了他的脸皮。
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也不看看都落到什么田地了,还敢跟他装清高。
或许是消气了,或许是懒得和酸腐的文人计较,刘勇不再纠缠,队伍继续前行。
刚才被打的妇人被一个中年男子背着走,她整个人趴伏在男子身上,没有一点动静,脚上偶尔还滴着血。
“哎,元懿哥,你是咋想出来用布裹脚的点子的,要不是你聪明,我这细皮嫩脚估计也保不住了。”
凑近王辛夷说话的少年是王家分支,王辛夷二爷爷的孙子王商陆。
王辛夷看了他一眼,少年比她高半个头,相貌不赖,就是有几分痞气,一笑还有一对小虎牙,雅痞雅痞的。
“你倒是乐观,你不恨我们吗?害得你们家落到今日的田地。”
他们都是疏远的远房表亲,除了逢年过节,平日连来往都很少,这次受了王方海牵连,一并被流放漠北,大多数旁枝对他们嫡系的怨气很深。
这一路,那些旁枝基本没和他们说过话,有时撞脸,也会别过头,当没看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