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转过好几个狭窄的街道才找到这座藏在周围钢筋丛林中的小楼时,我一时不敢相信,在如此繁华的区域里,竟然还有如此老旧的楼房,它和周围的建筑格格不入,仿佛突兀得从不知何处出现在此似的,脱落的外墙泛着黑色和绿色杂糅在一起的难看颜色,一楼的墙边生长着连成一片的深绿色苔藓,而且还有往上攀升的趋势。小楼中间那扇唯一进出的生锈铁门半掩着,本该是钥匙孔的位置只剩下一个空洞的孔。
我拿起手机,看着上面的照片,那一栋虽算不上华丽但简单明亮的四层小楼实在难以和眼前的建筑联系在一起。但周围的标志物和建筑本身却在告诉我这张照片并没有错。我深吸口气,走进了那扇铁门。
如果不是因为手头拮据,我根本不会在网上找房子租,而那一则明显低于其他价格的信息第一眼就吸引了我,介绍里的那张图片给我的印象很好,而且地段也不错,不过在看了一会儿后,我在心里却犯起了嘀咕,那个低的显得有点不正常的价格太奇怪了,难道是凶宅?但是那个价格实在很让我心动,于是我抱着看一看的心态在周六找了过来。
走进楼内,我原本期待着能看到和外表呈现反差的内饰,但外墙的风格依旧延续到了内部,潮湿阴冷的味道扑面而来,让我不自觉地耸了耸鼻子。楼道内光线昏暗,那些脏兮兮的墙壁更显恶心,我甚至能感觉到那上面似乎有一层黏糊糊的东西,是我觉不愿意去触碰的。一层楼道的两户房间门对着门,门上贴着的各种东西被撕得歪七八扭,没撕干净的胶上面沾着一层灰,就像这里并没有住人一样,可门旁边的一袋新鲜垃圾却推翻了这个想法。
随着不平整的水泥阶梯上到二楼,我敲开了左边的那扇门,信息说这栋楼的主人就住在这间房子里。一阵缓慢的脚步声从里面传出来,声音渐进,到达了门前,嘎吱一声,深红色的铁门打开了,一个老妇人出现在眼前。她微微佝偻着身子,笑着看向我,令我惊讶的是,这个老妇人的穿着很整洁,甚至可以说是很讲究,和周遭破败的样子形成鲜明的差别。但这种反差并不让我奇怪,而是产生了一种安心感,至少这里住着的是正常人。
“你好,我是……”
我正打算开口介绍自己和自己的来意,那个老妇人却打断了我的话,她那双深邃的眼睛注视着我,射出不同于她这个年龄应该有的兴奋的眼神,
“来看房子的吧?就在对面,走吧。”
她顺手将门带上,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慢慢走到对面的那扇门前,轻轻打开来,她自顾自地走了进去,似乎觉得我一定会跟上去,虽然我确实也是这样做的。房间的陈设很简单,客厅里有一张沙发,一个茶几,一台老式的电视,还有一盆充满生机的植物,而卧室里则是一张不大的书桌和一张单人床,让我意外的是,房间里并没有这栋房子所特有的那种风格,相反的,房间里很明亮,窗外的阳光照进来把一切都照耀在光明里,那些家具也都很干净,没有我想象中蒙着的一层灰,一室一厅一卫的简单构造很适合我一个人居住。老妇人待我参观完后,说道:
“因为年代有点久了,每一层楼的卫生间又都是后来新修的,有时候可能会没电没水,不过你可以去三楼的公共卫生间。”
我点点头,“嗯,好的,我挺满意的,不过那个价格是真的吗?”我想再次确认下。
“是的,你应该也看到了,这房子挺老的了,我一个人住没啥意思,就让我儿子在网上把房子租出去,我也没想着挣钱,就想着多点人热闹点儿。”老妇人笑眯眯地说。
“好,那我租了,今天就可以入住,那我怎么付给你钱呢?”我担心她不会用移动支付,需要用现金。
老妇人似乎看出了我的想法,从上衣内兜掏出了手机,笑着说:“我还是跟得上时代的。”
可是捡漏并没有为我带来持续太久的喜悦。下午将行李整理好,我将明天上课要准备的东西看了一遍,然后出去吃了晚饭,天差不多也黑了,就朝自己新的住所走回去。从那些曲折的街道拐进这里的途中,我能清楚地感受到那种深入黑暗的不适,那种从原始人开始就烙印在基因里的,对黑暗的恐惧从脑海深处延伸至我的身体,我不得不加快脚步。沿途虽然也有高矮不齐的楼房,但我并没有看见那里面有一户光亮,可我明明记得,在白天走这条同样的路时,虽算不上多,但还是有来来往往的人的。
我终于走到了楼前,在夜色中,这栋楼的外貌更显可怖,虽然周围有着许多高楼大厦,但那些繁华的灯光并没有将这里照亮,黑夜好似将这里与周围的一切隔离开来。我望向这栋楼,看见了那几户在白天不曾见过的邻居家,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那些房间里虽然有光,可那光昏暗且闪烁着,颜色也出奇的统一,淡淡的诡异黄色从那些窗户蔓延出来,像是被什么东西笼罩着,无法扩散的更远。
我看着那些光,感觉并不像来自于灯,而更像是来自蜡烛,难道停电了?这个想法将我从异样的感觉中拉了回来,我快步走上楼,回到自己的房间,猛地将开关打开。白色的光从天花板突然亮起,晃得我睁不开眼睛,但我也松了口气,说明没有停电,那其他住户为什么不开灯?连房东也是。
我并没有多想。简单的洗漱过后,我便关了灯躺在了床上,倒不是要睡觉了,而是在睡觉之前玩玩手机。时间过得很快,十一点很快就到了,而我也确实也有了点睡意,而就在这时,我听见了一些声音,由于戴着耳机,起初那声音并不明显,我在看完一个视频后,手机里的声音暂时消失时,我才留意到那个细微的声音,我第一时间就发觉那声音并不来自于屋子里,而是门外。那个声音很轻,如果不是特别安静,一般不会注意到。我摘下耳机,直起身子看向门的方向,这时的房间里只有我手机还有着光亮,但黑暗将它的亮度打压了下去,并不能照亮太多东西,那个来自门外的声音逐渐清晰起来,似乎是有什么东西在挠着门。那声音毫无规律可言,但一直持续着,而且声音的质感也在不停变化,有时是坚硬的东西,发出略微刺耳的声音,有时是柔软的东西,轻轻的像是在抚摸一样,有时的声音我甚至想象不出是什么东西,那东西抓在门上发出粗糙的声音,但在从门上离开时又有轻轻的啪嗒声,像是什么黏糊糊的东西。
那声音弄得我头皮发麻,理智告诉我应该去看看,但我的身体却对那从黑暗处传来的可怕声音抗拒着。过了几分钟,我终于鼓起了勇气,慢慢爬下床,向门旁的开关移动过去,那声音近了,几乎就像是在我的耳朵里挠着,搅和着我的脑子。啪的一声,灯亮了,光明的到来让我的恐惧减少了一些,而随着灯的打开,那个声音戛然而止了,但也只是停止了而已,并没有听到任何东西离开的声音,就像是那东西还待在门外,等着某个时机一样。
这样想着,灯光带给我的安全感消失了,如同在黑暗里的恐惧重新袭来,我不敢轻举妄动,好像只要我一动,那东西就会冲进来一般。我就这么站着,不知道过了多久,那东西似乎真的消失了,我踮着脚走到门前,将耳朵轻轻贴在门上,仔细听着,确定没有任何声音。我把手握在门的旋转开关上,深吸一口气,用力把它打开了。什么都没有,门外除了楼道里的黑暗什么都没有,仿佛那声音从没有出现过一样。我恍惚着关上了门,怀疑自己是不是幻听了,可那声音是那么的清晰,而且并不是断断续续的,以至于现在我在脑袋里回想起时,那声音就如同具象化一般,又从门外传了进来,但我知道那只是我的想法太过清晰的结果。
我不敢再多想,就当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再次躺在了床上,放下手机,我想尽快入睡,度过这一夜。闭上眼睛,我发现我的听觉却更加敏锐起来,任何细微的声音我都能听清,不过门外那声音没再出现过,这确实让我安心了不少,迷迷糊糊中我便这样睡了过去。我做了一个梦,梦里的我依旧在这间房子里,就像睡着之前那样躺在床上,漆黑的房里没有一丝光亮,只有窗外一束朦胧的银色照进来,我转过头,发现那是窗外的月亮,不过那月亮有点异乎寻常,首先就是它的大小,过往的人生记忆中我也见过许多次月亮,不过没有一次像这个月亮如此的巨大,我的床离窗子还有一段距离,按照视觉效果来说,正常的月亮在这个距离上和窗户的比例确实要比站在窗边看要大一点点,但不会太夸张,可此时窗外的那个月亮几乎填满了整个窗户,我甚至可以看见它表面那些不平整的坑洞,然后就是第二个异常,如此大的月亮,它的光亮应该很足,我看见的它本身也确实很亮,可那银色的月光在照进房子里后却黯淡了许多,那虚幻的光还没有我手机的亮度高,这样的光照进漆黑的房间,并没有为我带来多少安慰,反而让房间里那些黑到看不清的地方对比得更加深邃。
这时,那个声音又传了出来,我瞪大了眼睛,想要从床上坐起来,可我发现此时的我自己动不了,我的血液好像凝固了一样,生命的律动在我身上消失了,每一块肌肉都像沉睡过去了一般,但我的意识很清醒,我想要用力带动哪怕我的眼皮动一下都不行,那不是外力的影响,而是我自身的原因,是那种由于某种未知的东西而产生的应激生理反应,我的身体拒绝在此时醒过来,就算我的眼睛是睁开的,我也只是被动的通过它接受眼前看到的一切。这次,那个声音不是来自门外了,而是房间内部,在我的床下,只隔了一个床垫而已。而且这次,我听到了不止一个声音的产生物,那不同物体发出的声音同时充斥在我的耳朵里,刺耳的划拉声,沉重的抚摸声,黏糊糊的啪嗒声,还有一些我从没有听过无法描述的声音,由床底为中心,朝四处散开来,如同一个无形的网向我笼罩过来,要将我吞噬。我视线里的景象没有任何变化,也没有奇怪的东西出现在我的眼前,但我真切地感受到有东西在出现,在逐渐填进这个房间,那种惊恐的感觉让我感觉到了自己的心跳,它急速跳动着,想要唤醒死去的身体。心脏的跳动越来越快,忽然,眼前的一切黑了过去,然后又重新出现,我醒过来了!那声音也消失了,但是我能明显听到,在消失前,有什么东西窸窸窣窣的在往回收,而那声音消失的方位正是我的床底,我很确定这是在我醒过来后听到的,但我没那个胆子去看,我重新闭上眼睛,努力让自己睡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