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六月间,正值正午,日头已经开始慢慢大了,张牙舞爪的,显现出了它恶劣的一面。吴锋大军本属于京畿重兵,几乎人人披厚甲,早已苦不堪言。吴锋环顾四周,此地林木众多,不远处有一条小河蜿蜒而过,于是传令副将,原地搭炉生火做饭。
“吴将军,我们行军是不是可以稍快些?末将担心刘统领那边守不住。”之前皇上让刘从先通知吴锋折返,他竟是直接派出了一名副统领。
吴锋偏头看了他一眼,并未有多余的表情,只是淡淡说了一句:“他刘从先连区区叛军都守不住?”
一时间,副统领哑口无言,沉默好久,他才说:“行了十里地就休息,将军,这未免也太慢了吧。末将也只是担心皇上因此受到什么惊吓,怪罪下来……”
吴锋转过头看向他,眼神漠然,没有任何表情。副统领的话戛然而止,狠狠地低下头,瞬间汗如雨下。也不知过了多久,这名副统领颤抖的身体差点跪在地上,吴锋轻轻开口道:“你在威胁我?”不等那名副统领回答,吴锋又接着说:“该怎么做,我清楚,你要是再敢指手画脚,不管你是谁的人。你明白吗?”吴锋说完拍了拍副统领的肩头。副统领直接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知道吴锋走远才挣扎地站起身,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
吴锋一个人脱离队伍沿着河往前走了一段路,掬起一捧水洗了洗脸,靠着河边一块石头坐了下来。他的行军速度很慢,他知道,他是不敢快,他怕她还没有准备好,他怕她太快了就无法挽回了。吴锋苦涩一下,随手捡起一块扁平的石头,在手里掂了掂,略微侧身斜着扔向水里,石头在水面上弹跳了几下,掉落在对岸。
在前一次赴边关之前,君臣曾有一次秘密对话。皇上根本没有考虑他那次出征能不能打赢那些蛮子,只是说让他还朝时,把手中兵将分批散入沿途州郡,下次有战事就不必再行募兵。他还说,准你吴锋娶那女人。如果她本本分分做你吴家的媳妇,朕对以前的事,可以既往不咎。他还记得皇上看他时那双阴厉的眼神,他大概已经猜到了皇上的意思,只是他没有别的选择,他答应了。
此次出征,皇帝让他带京畿周边守军去往边关,并且语重心长说了一句:“缓行军,切莫带去边关一队疲惫之师。”吴锋明白了皇帝的意思,在看到王镯的时,他很想提醒一句,但终究没有再说一句话,领兵出了城。
吴锋双手撑在石头上,整个人往后倾,闭目仰头对着天重重地呼出一口气。你们这群傻子为什么总以为别人都是傻子,吴锋思绪万千,坐起身手抚额头,难掩疲惫之色。能坐上那个位置的哪有一个是善与之辈,一个吴真,一个王镯,两个他仅有的最亲近的人,两个蠢货。那个人布了十年的局,你们两个蠢货硬是要往网里钻。
吴锋突然感觉无比的暴躁,不知是否天上的太阳更加凶狠,又或是流过的河水从上游带过来的暴戾。他握拳往自己的胸口狠狠锤了几拳,然后过了好一阵,他才慢慢回复心情,站起身,往大军走去。
岳州,府衙。李文海在本应是一州刺史的椅子上坐下,转头看着旁边的中年汉子,说道:“也就是说,那座皇宫都快一个月了还没攻下来?”
中年汉子点了点头,道:“皇城守军比我们预想的要多出不少。按理来说,都要一个月了,饿都饿死他们,只是……”中年汉子叹了口气,没有再说话。
李文海沉默许久,手用力抓了抓椅子两旁的把手,不见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平淡地说道:“岳州,算是个蛮荒之地,守军少,又无险可守,所以我们拿下并不算难,只是一旦京城那边腾出手来,往这边随便派一队军,我们就只能再回水寨去了。”李文海,端起旁边桌上的一杯茶,揭开壶盖刮了刮,抿了一口,接着说道:“皇城那边事有蹊跷,还是让你们将军早做打算,能省点力气就省点力气吧。”
中年汉子闻言如遭雷击,望着那个老人期盼道:“难道就没有办法了吗?”
老人摇摇头,轻声说:“去吧。”中年汉子无奈起身,抱拳离去。良久,李文海起身走到大门处,视线远望,努力向远处,更远处望去。老人突然笑道:“隔着墙,还是隔着墙,终究看不到更远啊,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