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瑜看到宁卓北离去,便将手里的玉笛往腰间一插,抬腿进到如玉楼里。这楼里镶金镀银,一派奢华,名画字帖更是处处可见,桌椅器物,也是雕花刻字。不过对于瑾瑜,这种程度的奢华,和那流波山相比,简直就是简陋;而这种程度的风流蕴藉,和紫盖山相比简直就是附庸风雅。所以他也见怪不怪的到处逛了起来。
由于是大白日,客人非常稀少,服伺的跟班也少。只几个少女在一层的台子上练习跳舞。他逛了一会,正想悄悄的绕到内室去,便被一人给截住了。
“你谁啊?这种地方也可以随便来的吗?出去出去。”
瑾瑜看看这人,睡眼惺忪,油头粉面,尖嘴猴腮,但是衣服却是上好的绸缎,猜想便是老鸨的姘头。掏出一两银子,道:“听说如月楼气派,过来看看。”
那姘头拿了银子,心情大好,立即腆着脸道:“哎哟,公子过奖了。这帮小的,越来越没规矩了。您进来了也不给您奉茶。”
瑾瑜抬了抬手,还是四处打量着,道:“那就不必了。”
姘头道:“公子您来得不是时候,咱们这晚上才热闹,现在各姑娘都歇着呢。”
瑾瑜道:“嗯。。。我仰慕柳如湮姑娘的大名已久,不知可否一睹芳容呢?”
姘头道:“公子真是慧眼识美人呀,咱们如湮姑娘弹琴吟诗,下棋写字,样样精通。”然后压低声音说:“而且如湮姑娘美艳骄人,风情万种。”
瑾瑜看他猥琐,心生厌恶,又不好发作,道:“那不知如湮姑娘今晚是否方便呢?”
姘头看似为难了一下,道:“今晚如湮姑娘要陪卫大官人。。。要不公子你先换个姑娘,过两日再找如湮姑娘?”顿了一下,怕瑾瑜不满意,道:“其实我们如玉楼的姑娘各个都貌美如花,那如湮也已经不是头牌好多年了,早过了花信年华。。。。”他声音渐渐低下去,怕瑾瑜就此作罢。
瑾瑜瞥了他一眼道:“不过。。。。”
姘头看他还是兴趣满满,立刻道:“不过如湮姑娘没得说,依旧娇艳欲滴,令人垂爱呀。”
瑾瑜拿出沉甸甸的银袋,特地在他面前摆弄了一下,又扔了几两银子,道:“你让卫大官人今晚找别的姑娘吧。公子我明日就离开洛水城了。实在很想结识一下如湮姑娘。”低声道:“本公子开心了,少不了你的好处。”
那姘头本就是个见钱眼开的主,手下的姑娘陪谁不是陪,但是这银子进了自己的腰包那才实在,立即满满的应承下:“包在我身上了,这位。。。”才意识到,人家给了半天钱,都还不知如何称呼。
瑾瑜看了一眼他身后的画,道:“额,我姓秦。。。额,秦白鹤。”
“秦百鹤,秦公子呀。不知公子是做什么买卖的呀。怎么一个人呢?”
一般的公子哥逛青楼都是前呼后拥,一大群人,所以这姘头便有点起疑。
瑾瑜道:“我爹做药材生意的。家风比较严。你懂的。”扬了扬眉毛。
这姘头一听便明白,知道这些纨绔子弟大多都是自己想出来玩,家里不让,便不再细问。只是将他上下打量了一下,面有难色的道:“秦公子你相貌俊美,出手阔绰,举止不凡,只是。。。”他又将瑾瑜打量了一下,有点为难的道:“只是这衣裳也太。。。寒酸了吧。哎哟哟,公子可别生气。在下不是担心门口那些狗眼看人低的东西今晚有眼不识泰山,怠慢了您吗?”
瑾瑜心道,你才是那个有眼无珠的狗东西。他穿的那冰蚕天丝,入水不濡,投火不燎,哪里是那些王公贵胄,商贾巨富穿得起的。心里生着闷气,只好道:“本公子知道。你别忘了我交代的事便好。”说罢,便甩手而去。
瑾瑜出了那如月楼的门,便径直找宁卓北去了。
宁卓北等他喝了几口茶,才问道:“何如?”
瑾瑜道:“晚上便去会会那柳如湮。到时候,你在房顶上等着我,我给你个暗号,你便进来。”
宁卓北道:“好。”
瑾瑜又喝了一口茶,思忖了一下那姘头的话,如月楼这种地方,流金淌银,去的不是风流才子,就是达官显贵,搞不好真的不让进去就功亏一篑了。于是忍不住对宁卓北抱怨那对那姘头如何不识货。
宁卓北听完,不由的上下打量了他一遍。瑾瑜也顺着她的目光看了看自己绯红的中衣,黑青相间的外衣。
宁卓北中肯的评论道:“这质地似绫似锦,泛着幽光,不像凡品。”
瑾瑜心里得意道:“算你识货。”他顿了顿,道:“得去弄身合适的衣裳。”
“去哪里?”“紫盖山。”
瑾瑜将宁卓北带到紫盖山山后一处没有结界的僻静之地,敲敲那屋子的门,无人应答。他便推门而入,转身对宁卓北道:“你在这里等我,关上门。没有人会来。我去去便回。”
宁卓北问道:“这里是?”
“是金屋藏娇的地方。”看她略显不悦,瑾瑜道:“逗你的。是我们平时相聚之所。”
宁卓北看看屋上的匾额,“沁韵”,听起来便似好地方。
她走了进去,掩上门。这沁韵,是一间大通屋,屋里十分雅致。右侧一张床榻,正中一张食台,旁边放着一些精美的茶具,左侧是书房,一张书台上端端正正的搁着一把七弦琴。走近了看,琴身漆黑,似乌木所制,琴面上镶着翠玉琴徽,犀角雁足与琴轸,琴身上用金漆描刻着几片莲叶还有一茎双花的并蒂莲。想来这琴也有些时日,琴身上略有几道刮痕。墙上还挂着几把琴,雕绘的无不是兰花水仙芍药这样幽玄高雅,超凡脱俗的花卉。看来这屋子的主人便是个风雅之士。
这紫盖山是花妖地界。百花闻诗词,听百曲,便得心智。看来还真是非常优雅的妖。她忽然想起禾珈,她也是轻声细语,一股不食人间烟火的气息,似文人,似墨客。
这一屋子的琴,看起来普通,却都各有讲究。虽是好琴,但是全部是丝弦,便只能用来弹奏,而非御敌。宁卓北虽不以琴笛护身,但是偶尔也修习音律,辅助静神凝气。反正闲着无事,对这么多上品玉琴,她便仔仔细细的看了个遍。
另一厢,颜芍站在自己的屋里,一脸狐疑的看着瑾瑜,道:“你说什么?”
瑾瑜耐下性子,又解释了一遍:“要一件穿上看起来就像名人雅士,或者像暴发户的衣服。”
颜芍更加奇了,道:“我为何会有这样的衣服?”
瑾瑜道:“你不是经常打扮得跟个学者贤士一样吗?反正给我找一件凡人一看就觉得我高深莫测,风度翩翩,气宇轩昂的衣服。”
颜芍不屑的看了他一眼,大致明白了瑾瑜的要求,一边找一边说:“我觉得你得找你娘,再把你生一次比较快。”
终于在某个角落的衣柜里找到一件看起来从未穿过的极普通的销金罗裳,奢华大气,可惜是白色的。
瑾瑜道:“你的衣服为何都是白色。太无趣了。”
颜芍道:“你不喜又为何要找我借?”颜芍本就是白芍药,故只喜白。
瑾瑜道:“咱俩身形相似呀。鱼浪不够高,卷梓太瘦,东海过于魁梧。”
其实东海可能还真的有似暴发户的衣服,他那不显摆就会死的性格,恨不得全天下都知道他家有钱。他家也是真有钱,拇指大的珍珠可以堆一个澡盆子。
颜芍道:“那孑珆呢?”几个人里,他们三个身高相似,体型也差不多。
瑾瑜斜眼看了颜芍,道:“得了吧,连我这身衣服都被人嫌弃祖宗八辈了。如果穿成孑珆那样,不被当乞丐扔出来就不错了。”
颜芍不解,道:“你要去哪里?”
“逛窑子。”
颜芍眉头一蹙,一脸恶心,道:“去那干嘛?”
瑾瑜看他大惊小怪的,笑道:“逗你的。去那个洛水城的如月楼。”瑾瑜就喜欢逗这样一本正经的人,譬如颜芍,譬如千扇,譬如宁卓北,一逗就生气。
颜芍还是蹙着眉,道:“那也是烟花之地。”
瑾瑜道:“是是是。你还记得我在华阳山碰到的那个道长吗?”
颜芍:“那个女修?”
瑾瑜:“嗯,我们在查鬼车的事。正好查到那如月楼。”
颜芍递给他一只嵌玉束发冠,道:“与仙门弟子同行,你不疑她要害你?”特别是华阳山的弟子,好像素来对他们妖族都有敌意。
瑾瑜将衣服和玉冠放入乾坤袋里,道:“要害早下手了,白虎石林里把我扔那,我就尸骨无存,魂灵飘渺啦。”
瑾瑜东看看西瞧瞧,道:“再给我个玉佩。”
颜芍从箱底翻出一个,想了一下,换了另一个,道:“用完都不必还我了。”他洁身自好,衣服给瑾瑜穿到那烟花之地,他也不愿再穿,所以给的也不是他心爱之物。“对了,兰陵城的碧水节你还要来吗?”他们几个每年都会在碧水节到兰陵去游湖。不过现下瑾瑜忙着和宁卓北追鬼车,想他些许就不来了。
瑾瑜倒是不客气的接过玉佩,拿起来就往乾坤袋里塞,道:“看看吧。如果我能赶得上就去吧。”他看到桌案边的瓷瓶里插着好几柄纸折扇,“再来把扇子。”说着便去拿,展开一看,洋洋洒洒的一篇草书词赋。
颜芍看了一眼,立即抢了回来,道:“这柄不行。”
瑾瑜又随手拿起一柄,颜芍看了更是心痛,那是一柄稀世的九华扇,欲哭无泪道:“我的好公子。这衣服配饰没了可以再造,这扇子没了,就真的没了。”
瑾瑜猜想这几柄扇子应是出自名人之手,道:“找他们再写,再画便是。”
颜芍白了他一眼,“都作古好多年啦。你别瞎看了。给你这个吧。”又是从角落里翻出一柄扇子给他。
瑾瑜打开看了看,觉得此扇绘画手法细腻,扇面富丽堂皇,那落款的名字仿佛听过,狐疑道:“这不会是什么凡夫俗子的作品吧。你别老给我不要的便宜货。”
颜芍气得七窍生烟,他哪里会留下凡夫俗子的作品,之所以给他那一柄,只是因为此名家还在人世,想要了还可以去寻。他心知这些东西如今出了这个门,就别想要回来了,所以必需谨慎。
瑾瑜揣进了乾坤袋了,又四处张望了一下,道:“你觉得。。。”
颜芍立即道:“这些行头够了,保证你去喝驸马的喜酒都合适。更别说那。。。”连说烟花之地,颜芍都嫌污了他的嘴。
瑾瑜咧嘴道:“我就知道找你准对。”
颜芍此时非常嫉妒千扇的女儿身。下次千扇找他借宝,他一定都送过去。有借有还,还不会被人掳劫。不似瑾瑜,借了肯定血本无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