巳时未过,曜真派的弟子在梁伯鸾的带领下,已经到了左神山的山门。何允卿知道今日是曜真派上山的日子,早早就和其他几名曜真弟子等候在山门了。他一见到梁伯鸾,立即上前行礼,并向梁伯鸾汇报了这几日左神山上的各种事项。
宁卓北跟着她师兄严秋华在队伍后面,此时看到何允卿那副俊朗而清高的面容,不由的想起瑾瑜说的蛊魅术,突然觉得何允卿的脸无比的滑稽,嘴角又露出一丝笑容。
宁卓北前面的两名弟子看到何允卿,便轻声讨论起来。
“我看那何师弟俨然已经是代理掌门了。”
“有什么办法,一人飞升,仙及鸡犬。”
那两个交谈的人,一个是刘处睿的弟子尹建儒,另一个是稽丘子第三个徒弟曹惟演的弟子常文英。这两人入门都比何允卿早,但是修为与他相当。此时看何允卿意气风发,心里不是滋味。
常文英道:“他日刘掌门在世的时候,师兄你可是咱们曜真的红人。如今真是一朝天子一朝臣。论资排辈,那何师弟比起你实在是差太远了。”
尹建儒道:“哼,现在说什么也无用。掌门师叔的吩咐,我们只能照做不是。”
常文英道:“掌门师伯现在经常让何师弟代表曜真在各大仙山打理事务,以前这些事都是归师兄你的。”他回头,对严秋华道:“严师弟,你不觉得这几年我们都颇受冷落吗?”
严秋华抬起眼,微微一笑,道:“掌门的用意颇深,我不便揣摩。”
常文英摇摇头,道:“严师弟,你们两个就是太淡泊了。现在咱们这几个灵元弟子在曜真的地位还不如掌门师叔普通的弟子。”又说:“宁师妹,掌门是不是让你参加完祭天大典和缚仙大赛,就回华阳帮云师叔留守曜真?”
宁卓北抬抬眼皮,也不答话。
尹建儒不解,问道:“有何深意?”
常文英继续说:“这还不明白吗?论剑术,咱们曜真最厉害的便是云师叔。宁师妹虽然灵气不及咱们,可是剑术一流,那何师弟不也吃过亏吗。”
“原来如此,不让宁师妹参加剑术大赛,是怕她抢了何师弟的风头。心思真是。。。缜密啊。”
常文英又道:“以前刘掌门在世的时候,对我们都一视同仁。”他不敢直接说梁伯鸾的为人处事偏颇,只好拐着弯赞刘处睿。
那尹建儒如何不知,“我师父向来正直不阿。他老人家在世的时候,无论是修道还是往来各大世家,都是大家轮流来。从来不偏不倚。。。”
两人正要继续说下去,一个头綁玄色发带的长老转过身来,低声呵斥道:“建儒,文英!不许背后论人是非!”
“是,师叔。”两人见是他们的师叔杨君复开口,只好怏怏的闭嘴,不再讨论。
宁卓北看他们都住了口,扭头看看她师兄严秋华。严秋华看看她,也不言语,只是耸耸肩,摇了摇头。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恩怨,有是非,有猜忌,有攀比。春风得意时,未必高处不胜寒,在低谷时,便觉怀才不遇。刘处睿为人如何,宁卓北不知,她那时还年幼,不懂人情世故。但是梁伯鸾当了掌门这几年,虽然谈不上只手遮天,但是却一直说一不二,对刘处睿的弟子的确是冷淡。这也难怪弟子们颇有微词。曜真派里的弟子多数都拜入刘处睿,梁伯鸾和曹惟演门下。云天泽只有两名弟子,而杨君复则不收弟子,只收一些对草药病理感兴趣的学徒,从不教授任何修仙的法门。所以曜真派里的明争暗斗都集中在其他三位元老的门下。
走了没多远,严秋华低声对宁卓北道:“师妹,你若不想先回华阳,我便和掌门师伯说一声,替你先回华阳。”
宁卓北愣了一下,才想起刚才尹建儒和常文英关于剑术比试的话,原来她师兄是怕她觉得委屈,才有心让她留下来。她淡淡地道:“谢师兄好意。不需要。”
严秋华又道:“先不论输赢,与他们切磋一下,也能涨涨见识。”
宁卓北垂下眼睑,道:“每年的剑术研习会的时候都能见到。卓北不懂繁文缛节,早点离去反而好。那些出风头的事,便让何师兄去,更为妥当。”
严秋华侧眼看了看她,道:“唉。。。师妹啊师妹,你还真是不适合修仙啊。”
宁卓北眉头微蹙,道:“师兄何出此言?”
严秋华微微一笑,道:“你也不好与人争斗,也不好修炼金身,也不好与人为师。说好听是淡泊名利,说难听了,便是不知进取。”
宁卓北挑起眉头,道:“师兄形容的,更像是师父的为人。”
严秋华乐了,“你还会将我啦。”
宁卓北也不答。
严秋华摇摇头,道:“看来我们这一支注定是后继无人啦。”
宁卓北道:“师兄不是刚刚收了两名弟子继承衣钵,怎会后继无人。”
严秋华唉声叹气道:“那两个小子也是一副安贫乐道的样子。”说是收徒,其实严秋华也是见那两个男童可怜才带回山上,修炼什么的,也是顺其自然。那两个小徒弟虽然才四五岁的样子,但是已经约莫能看出来与世无争的姿态了,还真是物以类聚。
宁卓北轻笑道:“难道师兄更希望我们像何师兄那样吗?师父也不似掌门,可能不喜欢。”
严秋华也就说说,他自己也不爱争名夺利,“其实掌门师伯以前也是虚怀若谷,不慕虚荣的人。后来当了掌门,可能担子重了,难免就要为了曜真的面子,做一些他也不喜欢的事。”
宁卓北倒是不觉得梁伯鸾做的事是他真的不喜欢。她问道:“那刘师伯以前也是这样吗?”
严秋华思索了一下,道:“刘师伯为人非常严厉,尤其是对掌门师伯和欧阳师叔。”他提起欧阳玄珮时,特别降低了声调,毕竟欧阳玄珮是曜真的大忌。“一个是灵元修得太晚,一个是灵元修得太早。”
宁卓北不解,道:“这便如何?”
严秋华耸耸肩,道:“修得太晚,渡劫无望。修的太早,容易恃才傲物,英年早逝。”
宁卓北不屑道:“灵元而已,修得即可,应不分早晚。为人心性,和灵元有何干系。”
严秋华道:“本来就是如此。不过别人不这么想。掌门师伯就特别忌讳别人说他灵元修的晚。”
两人正说着,曜真一行人已经行至空明派的正殿——含龙殿。
含龙殿坐于三重高台之上,殿前有水渠,渠上有三座桥梁,殿下有倚靠台壁盘旋而上以阶梯和斜坡相间的长走道,表面铺设花砖。主殿面阔十一间,进深四间。两侧各有一阁,与大殿互相呼应,轮廓起伏,气势伟丽,开朗而辉煌。殿顶铺设天水碧色的琉璃瓦片,正脊两端,饰以琉璃鸱吻。殿内装饰也极为华丽。檐下施以密集的斗拱,室内外梁枋上饰以和玺彩画。门窗上部嵌成菱花格纹,下部浮雕苍龙图,接榫处有镌刻龙纹的鎏金铜叶。这含龙殿体量巨大,气势巍峨,极富精神震慑力。其气魄如日之升,如在霄汉。而且此殿建造时充分利用了左神山的高地,居高临下,威严壮观,视野开阔,可俯瞰整座兰陵城。
虽然这左神山不是第一次来,但是曜真派的众弟子看到如此金碧辉煌的正殿,还是不由的心生感慨。四大仙山,也只有左神山可以如此财大气粗的建此奢华壮丽的大殿。光是维护这大殿的雕栏画栋,斗拱飞檐,都所耗不菲,更别提当初建造时的一掷千金。
此时整个大殿里人来人往,都是空明派的弟子在为祭天大典后的晚宴做准备。殿内摆放大量的食桌,酒盏,灯台。宁卓北仿佛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她正想定睛再看,不想从正殿的一旁迎下来一群人,皆身着天水碧色的道袍,上面绣满了金色的蟠螭纹。
为首的一名长者,眉眼矍铄,举止潇洒,颔下留有美髯,此人便是空明派的掌门郑元之。而簇拥在他周围的便是谢子翰和其他空明派的灵元弟子。
郑元之看到梁伯鸾等人到了,立即热情洋溢的招呼他们。谢子翰也跟在一旁,为梁伯鸾梳理祭天大典的流程。虽然空明派众弟子看起来友善近人,但是眉眼间的倨傲便是掩饰不住。毕竟他们左神山是四大仙山中最有财力的。弟子的衣饰无不是金丝银线,所带佩剑也大多出自名家之手。灵元弟子更是佩戴各种稀世灵器。再加之,近百年只有左神山出了一名渡劫修得金身的真人。所以空明派的弟子更加目空一切,自矜骁勇。
都说一方山水养育一方人,四大仙山滋养的弟子都各有千秋。如果说左神山的弟子骄矜自傲,那华阳山的弟子便给人一副洁身自好的感觉,而清虚派的弟子往往流露出恬然潇洒之姿,静一派则古拙简朴与世无忧。想来也和每座仙山上敬奉的神兽有关。
宁卓北听到他们之间相互寒暄,觉得无趣,便低头看看自己佩剑上的穗子,然后抬起头,猛然间又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这次那个身影不仅没有闪躲,还冲她眨了眨眼睛。宁卓北一愣,眼睛微微睁大,那人不是瑾瑜是谁。
宁卓北暗忖,这家伙真是吃了豹子胆,这许多的仙门元老在此,他也敢如此堂而皇之的进出含龙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