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卓北看到瑾瑜,也是一怔。两个人就这么相互注视了良久,一言不发。宁卓北垂下眼睑,微微低下头,行了个礼,轻声道:“。。。瑾瑜公子,许久不见。”
她的声音一如十七年前一般,平和而温润,一字一句的落在心头。瑾瑜觉得自己的心仿佛活了,他咽咽口水,“你。。。好久不见了。。。”他的眼睛牢牢的锁在了宁卓北的脸上,无法移开,生怕一个转身,这就变成了泡影。
宁卓北抬眼看看他和他身后的人,正想说什么。旁边另一个引路的仆婢道:“宁道长,这边请。”
宁卓北收回了目光,向他又行了一礼,便随着那仆婢离开了。
瑾瑜转过身,目送着宁卓北的身影。看到那白色的发带,原来他在徐来镇看到的就是宁卓北。她的身后,跟着两名身着青莲色的曜真派道人。他脑海里思绪万千,直到宁卓北消失在园林的深处,他还是魂不守舍的样子。
瑾瑜自从见到宁卓北以后,整个魂好像都丢了。他一整个下午待在自己的房间里,坐立不安。脑子里翻来覆去想着一些有的没的。他迫不及待想要再见宁卓北,可是连宁卓北在哪里都不知道。他又害怕见了宁卓北,他不知道要说什么。
好不容易捱到了晚宴的时辰。裴光昕来邀请他们赴宴。
瑾瑜和裴光昕走在前面,关沫如,郭平仲和小芮走在他们身后。他们三人也觉得瑾瑜整个下午都失魂落魄的。但是也不知为什么,怀疑他是不是被那个裴老太君给训斥了。所以也不敢找他搭话。
瑾瑜和裴光昕走了几步,小声的问道:“卓。。。那个,宁道长,她来干嘛?”
裴光昕瞥了他一眼,道:“你们那么熟,你干嘛不自己问她?”十七年前,可是他们两一起把她给救了的。虽然她不记得,但是禾珈一直都在她耳朵边上念叨。
瑾瑜嗔道:“你这个臭丫头,什么时候那么多问题。”
裴光昕抿抿嘴,道:“她好像有一把琴,说是老太君亲自造的。要拿来修。”她小声嘀咕道:“人家可不像你,想来就来。宁姐姐早早就发了拜帖。”
瑾瑜道:“那你怎么不告诉我。”
裴光昕不满道:“怎么告诉啊?你整天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
瑾瑜问道:“那她走了吗?”“没呢。那琴要修几天呢。”“那她现在住在哪里?”他没在东边的客房那边看到有别人。
裴光昕道:“当然住在西边啊。”
“为何?”
裴光昕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道:“废话,你们一个妖一个仙,住在一处,一言不合打起来怎么办?我们这些凡夫俗子可拦不住。到时候把我们裴家大宅拆了,我们找谁说理去?”
瑾瑜道:“不是有那么多护院吗?”
裴光昕苦笑道:“都是些花拳绣腿,哪里干得过您老人家。您又不是不知道自己的脾气。”
瑾瑜白了一眼,心道,他脾气算好的了。东海那才叫差呢,这几年,更差了。
几个人到了宴会的大厅里,那里早已熙熙攘攘的坐了好些人了。裴老太君从来不参加,就是希望大伙玩得尽兴。而裴氏的人,因为都是打铁的,脾气性情都特别爽朗,席间大呼小叫的,完全不客气。
瑾瑜他们几人刚坐下,便来了好几个彪形大汉,过来给瑾瑜他们敬酒。郭平仲这种场面见多了,倒是应付自如。关沫如平时哪里会去参加这么热闹的场合,去了也是准备去杀人。此时还真的有点拘谨。而小芮,还没上桌,已经被几个同年纪的小孩拉到别的地方玩去了。
几个少妇看到瑾瑜,隔着几个桌子,冲他嚷道:“瑾瑜大人,你再不来,这些个年轻的可就不认识你了。”
瑾瑜举起酒杯,笑道:“你们不是嫌我每次来都添乱吗?”
那几个少妇笑道:“你现在自己当家了,知道我们当时有多难了吧。”
瑾瑜笑道:“以前可都是瑾瑜不对,你们可得多包涵了。”
他看着在聊天,其实心不在焉,不停往门口扫去,等着宁卓北什么时候也来。
不多时,裴光昕领着两个身穿青莲色的少年走了进来。因为别的桌都坐满了,自然就坐到了瑾瑜他们那一席。
裴光昕介绍道:“这两位是曜真派的弟子,韩络滨和韩骏溪。这三位,额,是瑾瑜前辈,关沫如和郭平仲。”她还是比较谨慎的,既然这两名弟子不知瑾瑜的身份,她当然也不方便透露。
韩络滨和韩骏溪冲他们行了一个礼。
郭平仲一看他们和自己年纪相当,当下乐不可支道:“不要这么多礼数。坐吧坐吧。”
瑾瑜看看郭平仲,心想,有这么一个活跃分子,有时候还挺好。他用指尖绕着酒杯摸了一圈,问道:“不知两位道长师承何人呢?”千万别是那倒霉的何允卿。
韩骏溪道:“师承严秋华,严道长。”
瑾瑜愣了一下,才想起是谁,道:“哦,便是云真人的大弟子。”
韩络滨道:“前辈说的是。”
瑾瑜问道:“你们。。。你们师叔呢?”他其实不在意这两个弟子师承何人,他只在意宁卓北为何不来。
裴光昕看了他一眼,也不吱声。
韩络滨道:“师叔不惯这种。。。额,人多的宴席,她在自己的房里用餐。”
瑾瑜心里闷了一下,听起来的确是宁卓北的为人。不过不知道她是不是存心躲着自己。他见不到宁卓北,心里不是滋味,便闷闷不乐起来。
关沫如看他们两个年纪相仿,问道:“你们两个都姓韩,难道是兄弟?”兄弟俩一起修仙,还真是挺怪的。
韩骏溪道:“算是吧,我们都是韩家村的。”
韩络滨道:“我们村子十几年前遭了马贼,全村都。。。唉。。。幸好我们的师父救了我们。”
关沫如道:“被仙门所救,运气相当好呢。”
韩络滨看到关沫如和郭平仲也不似普通人,小心的问道:“两位看起来也是身负绝技,不知师从何处?”
郭平仲直爽道:“我是官府的人。她嘛。。。”他看了关沫如一眼,不确定该不该说。
关沫如也瞥了他一眼,道:“干嘛?我又不是见不得人。”回头对那韩氏兄弟,道:“我以前是青麟帮的。”
裴光昕一听,两眼发光,道:“你就是青麟帮那个‘十步杀一人’的关沫如?”
关沫如还不知道自己有这种称号,道:“十步杀一人不敢当。不过的确杀了不少。”
裴光昕不像普通的姑娘一样,能时常出去走动,所以这些江湖上见血封喉的事情,便成了裴家大宅饭后的谈资。那些护院最喜欢谈论的便是青麟帮,神秘又冷血。
裴光昕兴奋道:“听说关姑娘用的是鹰嘴钩?”
关沫如点点头。裴光昕道:“只可惜我不擅长打钩,要不然,就给关姑娘打一对钩了。”
郭平仲不乐意道:“怎么,你怕她双那钩杀的人还不够多吗?”
裴光昕听了,讪讪道:“她杀的都是贪官污吏,多杀点也没坏处。”
郭平仲道:“杀贪官也应该朝廷杀,怎么能用私刑呢?再说了,青麟帮那是买凶杀人。”
裴光昕道:“别人愿意给钱,又能为民除害,这种事,为何不能做。”
郭平仲义正词严道:“为民除害是一回事,可收了钱杀人,那就不一样了。怎可为斗米折腰?”
关沫如喝了一口酒,冷淡的说:“郭左监真是饱汉不知饿汉饥。世人慌慌张张,不过图碎银几两。若不是家世显赫,名门望族,抑或天资聪颖,身怀绝技,又如何能有资本掌握自己的命运,不为斗米折腰。混得好一点的,随波逐流,苟且偷安。差的便只能听天由命,苦海挣扎。”
瑾瑜听了她的话,送到唇边的酒都忘了喝,他万万没想到关沫如小小年纪,有如此感悟。
而郭平仲此时也愕然,不知关沫如怎么会说出如此看透世间凉薄的话。
韩络滨柔声道:“看来关姑娘曾经受了很多委屈呀。”
关沫如又喝了一杯酒,道:“若不是天灾人祸,谁愿意当杀手。”
瑾瑜怔了怔,这句话似曾相识。啊,对了,宁卓北也曾经说过“若不是天灾人祸,谁会将自己的子女卖去烟花之地。”他暗想,若不是刚刚看到宁卓北本人,光听这句话,他就要怀疑关沫如是宁卓北的投胎转世了。
他心里想完了这么一遭,才发现气氛僵住了,道:“反正青麟帮已经不在了,你现在想干嘛都行啊。”
裴光昕一听,乐了:“如此更好,要不要到我们裴氏当护院?”
瑾瑜道:“你挖角的速度比你们裴太君都快。”他看了一眼关沫如,道:“你如果真的愿意,也得陪我把事情给办完。”
关沫如笑道:“不急。我现在还没甩掉倒霉的郭左监呢。”
郭平仲觉得刚刚的话有点失态,这时候也尽力弥补,道:“不用操心,你要甩掉我,那是迟早的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