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李巷是苏州旧城区旁的一条巷子,起初这里还只是郊区村落连接带,在城市扩张伊始,有一群村民快速响应在这里相继盖房。
这里不似村落那般房屋四散零落,倒是规划有序,齐齐整整的二层带阁楼楼房,依次坐落在大约两米宽的青石板铺就的道路两旁。
隔着道路门对门,每侧房屋与房屋间的的距离大概只有五六十公分,有些甚至紧挨着共用一堵墙壁。
整个沈李巷共有十三条这样并排平行的小路,每条小路两旁都布满了房屋,在这些小路共同的尽头,东西各有一条四五米的主路连接着主城。
随着城市的发展,沈李巷早已不再偏僻遥远,它所在的区都已经成为了旧城区、主城区,巷口也建起了毛纺针织厂,为城市贡献着不小的税收。
巷子口西边的主路外还有一条城市主干道,再西侧就是运河,这是条拥有漫长历史的人工开槽运河,最早可以追溯到春秋战国时期,缓缓流淌的运河水哺育了这个城市上千年。
顺着运河往北五百米有一座桥,横跨运河连接这座城市中心的中心。
夏季的江南闷热潮湿,爱凤身旁放着鼓鼓囊囊的蛇皮袋,里面装满了她的衣物,旁边还有从家里带来的菊花牌坐式电风扇,这还是她结婚时的陪嫁,风扇旁边摞着几个搪瓷脸盆。
大巴司机早就见惯了大包小包往来于城市与村镇的男男女女,车上乘客都下车后,他就锁上车门去了车站休息室。
爱凤茫然的站在车站回车场的空地上,直到车辆调度员喊她:“哎,拿电风扇的人,不要站在回车场,车子要进出的,等人出站等!”边喊着边指向不远处的出口,大大的“出口”二字用白漆写在车站出入口门廊上格外显眼。
爱凤回过神,讪笑了几声,低头把蛇皮袋扛到肩上,然后又僵直着上身慢慢蹲下来,拿起搪瓷盆夹到腋下,又拎起电风扇,艰难的挪到了车辆调度员指的出口。
又重新选了个人少的角落把东西都放下,便开始翘首在人群中盼望,
“人这么多,国强不知道能不能找到我,我又不能去找他,万一东西被偷了怎么办?!”
她不由自主地踱起步来,时不时的朝路两头张望。过了不一会,耳边终于传来了国强的声音。
“我等了你快一个钟头了,一直没看到你,还以为你跑到路上去了,想想你又不认识路,就又在这里转了一圈。”
“刚才,我在车站里面等你的,把东西从大巴车上都拿下来后发现人都走光了,一时还没反应过来要在出口等,就站在里面等,看你还不来,还以为你在忙,我也才刚从里面出来到这里。”
“怪不得找几圈都找不到你,走吧,租的房子离这里不远。”
说着把蛇皮袋扛到自己的肩头,又拎起了电扇,爱凤端起搪瓷盆跟在他身后,走到路边,国强的三八杠自行车就停在这里。
车子后座两侧系着工具包,包里塞满了工作时要用的工具,车把上两边各挂着一卷电缆。
国强从工具包里拿出绳子将蛇皮袋电扇牢牢的捆在了后座,伸手就要接过爱凤手里的搪瓷盆。
“没事,我拿着吧,又不重。”
国强没有坚持,踢开车撑,推着车子走了起来。
出车站不远就到了运河大桥,走在桥上,爱凤低头看着底下流淌着的运河,不时耳边还会传来轮船的汽笛声。
他们的乡下老家,门前也有一条大河,淘米洗衣倒马桶,抓虾捕鱼和游泳,大河宽广,虽然他们都不知道它的名字,它依然像母亲一样照拂着他们生活的方方面面。
只是后来每逢夏季长江汛期时,那条连接长江支流的大河也总是会涨水淹到他们家门口。
于是思虑再三,他们搬家了,用粮田又置换了一块宅基地,举债在村头盖了一座二层带阁楼的房子。
“过了桥,再向南走差不多500米就到了,那边房子跟我们家蛮像的,两层楼,不是特别高的大楼房。”
“南边是哪边?”
“你这个路盲,不要每天出去上班后迷路回不了家啊!”
在苏州的这些年,随着电话座机从商用到民用,再到家家户户,国强每天都要骑着他的三八大杠,穿行各条大街小巷,如今可以算是活地图了,这座城市无论城郊没有他不认识的地方。
很快,他们就到了沈李巷,下午六点多,天还亮的很,看着这一排排的二层小楼,房子立面有些粉着白灰,有些直接是水泥墙胚。
“跟我们乡下的房子差不多嘛,我还以为城里人都住的非常好呢!”
穿过两座房子间一米宽的狭窄通道,就来到了一个后院天井,他们租住的房子在二楼。
周围四家在屋后围合了一个后院,靠近每家屋子又搭建了个棚房用作厨房,在屋内没有上到二楼的楼梯,而是位于后院,南侧两户共用一个楼梯和二楼走廊,北侧两户用一个。
这也是以前村民盖的,算是村里条件比较好的,一家兄弟几个合盖,各居一层。
周围几家的女人们正各自蹲坐在自家厨房前的空地上,用橡胶皮管接水洗碗,一边正聊着天。
国强和爱凤的出现打断了他们,前几天国强单独来这里看了房子,拿了钥匙后稍微收拾了下,那时他们也打了照面,不冷不热的寒暄了几句。
一个满头卷发,皮肤白皙,穿着花衬衫的女人开口了,“你们好啊,搬进来啦!”
“你们好!”爱凤朝她点点头,国强挤了个笑脸然后把自行车停在了角落,把行李都搬了下来,带着爱凤从南侧的楼梯上了楼。
楼上有两户人家,上了楼梯先到爱凤家,东面还有户人家,此刻正关着门,门里不时传出电视的声音。
国强掏出钥匙开门,单薄的木门发出吱呀呀的响声,二十平方左右的屋内有一张双人床,一张长沙发,还有一个简易衣柜和一套餐桌椅。
“还好,该有的都有了,可是在哪里上厕所呢?来的时候我想把马桶带来,要坐车到城里又怕难为情也怕没地方倒马桶,就没带。”
“巷子东头大马路边有个公厕,公厕旁边还有专门冲洗马桶的水池,我们可以去买个马桶,要上大的就去公厕,小的就在家里马桶,再去倒个马桶就好了。”
“那倒是蛮方便的。”爱凤挽起头发准备收拾行李,
国强拦住她,“先去吃饭吧,等回来再弄。”说罢拉着爱凤又出了门,下楼的时候几家女人都还在后院聊天。
“出去啊?”
“是的,去吃个饭再回来。”
国强和爱凤没有骑车,径直走了出去,巷东口毛纺厂旁边有几家排档,做面条、馄饨这些小吃,味道还不错。
走路几分钟就到了,点了一碗面条一碗馄饨,正式开启他们在这座城市的征程。
远处的星星点点让人恍惚间以为还是家乡门前的夜空,城市里繁忙的人们穿梭如织,为爱彼此奔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