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几个月,太空站的人们又见到了来自外面的飞船。很多人都惊讶于访问团队的舰船数量之多。就像前文说的,光是先遣舰队就有七十艘船,主舰队更是有两百艘船之多。不过除了搭载访问团队的飞船之外,其他的护卫舰都很小,和战斗机差不多。
补给成了一件麻烦事。空港虽然足够大,却很显然容不下这么多飞船。最后托恩·魏特曼指挥工人们清理库区,总算是能勉强容纳一半的舰队。护卫舰全部前往纽维尔远地轨道上的军用舰队补给港口停泊。
托恩·魏特曼从伊森·克里夫那里听说,狂欢节上所谓的“意外”其实完全可以解释为一场蓄意发动的未遂刺杀。
大主教的船队是在伯恩·奥斯瓦尔德和乔纳森·伊万诺维奇的船队之后几天才抵达瑟文的。伯恩·奥斯瓦尔德是帝国七大贵族排行的第三,平时主要负责行政方面的管理。当时,奥斯瓦尔德想要访问瑟文,正好碰上了觐见皇帝请求休假的伊万诺维奇,两人便结伴而行。等到大主教一行也来到瑟文,斯维尔迪国王为他们贴心地安排了国宴,招待两批贵宾。国宴结束之后,奥斯瓦尔德想要去别处看看,便先行离开,大主教、伊万诺维奇和国王则相谈甚欢。然而没过几分钟,他们就听到了一阵剧烈的爆炸声。他们冲出去看情况,结果却看到了奥斯瓦尔德的专车车头起火,不断旋转,直到径直撞上了一栋大楼,引发更大规模的爆炸。
比袭击本身更加离谱的是,当伊万诺维奇前去检查现场情况时,竟然看到了活生生的奥斯瓦尔德。原来,奥斯瓦尔德上错了车,他原本乘坐的专车被人安放了炸弹。
在车队进入王宫之前,车子都没事,根据安保人员的描述,并没有任何人从王宫出入。也就是说,炸弹是在王宫内被安装的。国王立刻宣布封锁王宫,同时宣布国家进入紧急状态,瑟文全球戒严。当时在场的所有宾客都有作案的嫌疑,但是由于事发突然,目前还没能找到能够让人信服的证据。伊万诺维奇已经向皇帝禀报了此事。皇帝当即批准由伊万诺维奇全权代表帝国参与袭击事件的调查。
出了这么大的事故,原定举行大半个月的狂欢节直接中断。本来,通往王宫的大道上排满了游行用的花车、彩旗、烟花,一夜之间全部撤走了,生活又恢复了单调。
船队刚进入ω-11704星系时,弗莱蒙特·萨沃纳主教正在远程连线瑟文的联合调查组,指挥调查。
伊万诺维奇:“主教大人,王宫内除了正门处有一个监控探头之外再没有任何可用的时间追溯设备了,这个探头也什么都没有拍到。王宫每周会进行一次大扫除,内部安保非常严密,若犯人试图在王宫内躲藏超过三天一定会被发现。我认为,在不排除犯人是从王宫外潜入并躲藏的情况下,由于王宫已经被封锁,周围的电网已经启动,此时犯人一定还没有离开王宫。”
弗莱蒙特·萨沃纳:“明白了,伊万诺维奇大人,如果您需要协助,我定当竭尽全力。”
伊万诺维奇:“多谢主教大人。说实话,当我听到爆炸声时,我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谁想得到恩师竟然会上错车,阴差阳错保住了一条命!”
弗莱蒙特·萨沃纳:“上帝显灵啊!”
伊万诺维奇:“恩师的供述里提到他上车的时候感觉有什么滴滴声。他当时坐在自己原本应该坐的专车的后面一辆,前面那辆刚刚飞出王宫就毫无征兆地爆炸了。”
弗莱蒙特·萨沃纳:“老实说,大人,我觉得有一点很奇怪。根据国宾馆里的保安们的汇报,爆炸发生之前并没有什么人做出过一些可疑举动,比如手伸到口袋里按遥控器,或者······按这按那的,如果要遥控,必定会给出起爆信号,要么是语音指令,要么是机械指令,要么是无线信号指令。您有问过保安们有没有观察到有人口型莫名其妙或者······什么别的?”
伊万诺维奇:“并没有。二楼站着七十多个保安呢,按理说已经能看得很清楚了。我只能说,没什么奇怪的。或许是人眼看得不够清楚吧。没办法,这种事情要是发生在帝国,皇帝陛下马上就会下令逮捕所有人了,包括你我。”
弗莱蒙特·萨沃纳:“好吧。不过这个案子不能就这么放弃。要刺杀帝国的要人谈何容易,而且在这么多人的眼皮子底下动手,犯人必定受过一定的训练,并且是受什么背后势力的委派。”
伊万诺维奇:“您的观点完全正确,大人。先挂了,我还需要参加会议。”
伊万诺维奇直接挂断了。
弗莱蒙特·萨沃纳感到有些无聊。他歪头看向窗外。孤独的小小恒星在遥远的地方散发着微弱的光芒。飞船现在正在进入星系重力井,因此距离星系中心还相当远,用肉眼是看不见行星的。不久后,飞船启动短程跃迁,直接跳跃到了小行星带外。穿过小行星带,映入眼帘的是阿波尼西亚星。ω-11704星系的三颗住人行星分别是纽维尔、阿波尼西亚和卡雷斯。纽维尔的情况前文已经介绍,阿波尼西亚是整个国家的粮食基地(在摩罗尼亚加入联盟之后不再是了),卡雷斯的定位则莫名其妙。
大主教决定先去纽维尔转转。他让自己的事务秘书奥利维亚·麦卡蒂给最高议会发信,通知他们。结果他被告知纽维尔没有空港,飞船要么停在洋流太空站,要么停在军用舰队使用的港口。
“洋流太空站?这世上竟还有这样的造物?”萨沃纳在看到信息之后忍不住发问。
“大人,太空站是建在太空当中的大型居住复合体,其功能和行星上建设的文明社会无异。”
“啊······我大致明白了。这是个新奇的玩意,上帝告诉我们应当不懈地追求新事物。”
好吧,其实他还是不明白。不过当他站上太空站的空港时,他一定会想起他现在说的这句话。
飞船还没进空港,他就已经看到空港上盘旋的无人机正在用灯光组合出“欢迎外宾访问”的字样。很显然共和国人不知道大主教应该用什么头衔称呼,不过他们肯定是不会叫“陛下”的。
飞船停稳了。大主教踏上了太空站的金属表面。船坞的下方是宇宙,上方也是宇宙,给人一种空虚感。
萨沃纳大主教受到了民众的热烈欢迎。一百三十年来终于有外国领导人访问共和国了(其实是他们自己不开放边境导致的),大家都感到非常新奇。
托恩·魏特曼、费多尔·波克、艾伯特·凯恩斯站在人群的最前方,准备迎接大主教。托恩·魏特曼离他挺远就鞠躬行礼。看来共和国人虽然与世隔绝但并不缺乏礼仪。
凯恩斯低声道:“这样的人真的值得我们奴颜婢膝地欢迎吗?”
托恩·魏特曼拍了他一下,“照做就是了!”
凯恩斯只好弯腰。
大主教脸上堆满了笑容,显然对这样热烈的气氛很满意。他确实很喜欢这种热闹的氛围。
于是愉快的参观开始了。人群的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人们全然忘记了这位领导人来自一个完全反科学、反民主的国度。
大主教见识到了目前人类建设的规模最大的太空结构的宏伟。环形电池板一刻不停地绕着太空站的玻璃穹顶旋转,穹顶之下就是一座座高耸的建筑拔地而起。有些遗憾的是,所有的建筑都是灰色为主,很单调。不过,既然叫做居住单元,那就不用纠结单调之类的问题了。
“老实说,我觉得这些个大楼的外墙可以刷点······油漆,或者放一些五颜六色的显示屏装饰装饰。”大主教指着那一圈大楼说。
托恩点点头,“显然现在的太空站还是缺乏艺术气息的。毕竟生活所迫,太空里条件艰苦。”
“哈哈哈,相信我下次来到这里的时候,这里会是另一副样子。”
说笑间,他们也来到了中心广场。共和国的旗帜在广场上空飘扬。
“这座广场就是整个太空站唯一的绿地么?”
“是的。以太空站目前的运营成本,我们尚不足以构建能维持大多数动植物的草地或森林生态系统,只能从地面上运点泥土上来做个样子。”
“可以······在这里种点花,让人心浸润于上帝的恩泽。要知道,花朵是上帝众多恩赐中最值得感恩的一项,它为世界带来了最初的色彩和美感。”
托恩没有回答,似乎在思考什么。
“这问的都是什么鬼问题!”随行的伊芙琳想。
之后,大主教品尝了茶水,参观了大图书馆和太空站指挥中心。三十个区的太空站毕竟有上下五层,但是大主教全程没有觉得累。他反倒觉得“这样的结构简直是伟大的艺术”!
凯恩斯一整年的运动量都被消耗在了今天。他突然感受到时间在自己身上的流逝。当年他跟着帝国科学部的人从中央大区一路逃难到新奥兰治大区,再在那座城市赶上了最后一班客船向极地进发的时候,他能一口气横跨一整座城市,拎着几大袋资料和生活用品把自己扔上了客船。有很多同事都在叛军对新奥兰治的大规模炮击当中丧生,没来得及撤离。等到终于把大主教先生送回酒店,他筋疲力竭地瘫倒。
托恩·魏特曼靠在墙边休息。他一直自诩体能很好,结果大主教硬是里里外外逛完了整座太空站,连重力维持装置都参观过了。至于先研院,凯恩斯死活不让进,大主教这才作罢。实际上,大主教似乎全然没有任何领导人的架子,仿佛他只是来这里参观的游客。他把随从们全部留在酒店大吃大喝,自己只和伊芙琳和奥利维亚一起参观。他觉得太空站很安全,值得信赖。
托恩·魏特曼已经在幻想明天的会谈会提及什么样的离谱内容了。
“托恩,我说,你真的会和他聊得来么?他看上去对什么事都很好奇!我敢肯定,他对科学什么的一无所知!宗教嘛,无非就是什么神学啊,神造啊之类的。”凯恩斯显然很不喜欢那位慈眉善目的大主教。
“不。恰恰相反,我认为他了解的事比你我都多。”
“你是从哪里看出来的?”
“还记得他做出的那些点评吗?他每参观到一个房间,就会做出一些不知所云的点评。确实,他的话三个字不离上帝。可是,我听懂他在说什么了。这个人非常尊崇美学与艺术,同时也并不排斥科学与理性。我认为,他自己的信仰其实是神学与科学的结合。”
“科学神教?真是可笑!他的子民们怎么不见得了解这些?”
“凯恩斯,”托恩·魏特曼语重心长地说,“你要知道,整个银河系,整个人类文明,只剩下我们一个国家还支持个人的自由了。现在不比一百三十年前。那是个以神学为主要思潮的国家,科学自然会被束之高阁,成为仅供顶层人士专享的宝藏。
“我看到了合作的机会。两国之间虽然在意识形态上几乎完全对立,不过他们的领导层或许还没有顽固愚蠢到不可接触。”
托恩·魏特曼拍拍艾伯特·凯恩斯的肩膀。
“今晚好好休息,明天还有重要的会谈。”
凯恩斯点点头,站起身,目送托恩·魏特曼一个人默默走回指挥中心。不出意外,今天他又要熬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