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金觉得是自己害了老马,心中久久不能释怀,竟直接病倒了。
段将军前来看望,劝他振作起来,说道:“那么多病人还等着你的药救命呢。”
方生提议道:“要不我去拉药,让我姐夫休息几天。”
段将军却说道:“心病和身体上的病不一样,休息没什么用,得让他找事情做,动起来,心中的郁结才能慢慢消散。”
金夫人和方生觉得段将军说得有理,便去劝说老金。
老金叹息不已,这才把驿卒偷钱后被迫自杀的事情讲了一遍。
没想到丢钱这件事还牵扯一桩命案。金夫人埋怨道:“怎么这么多事啊,这个差事还是算了,谁爱去谁去,鬼知道还会出什么幺蛾子。”
这时,金花在旁边奶声奶气地说道:“爹爹,骗人的。”
老金疑惑道:“没有啊,我哪里骗人了?”
金花摇着小脑袋说道:“不是爹爹骗人,是坏人在骗爹爹,破房子是关不住人的,就像后院那个柴房,我和哥哥随便都能出来。”
其他人听得一头雾水,老金却像是被人用棍子猛击了一下,心中一震:“那房子确实很破。”
猛地爬起来,朝着医院跑去。找了好半天才在人群中找到酒鬼和李玄宗,一把将他俩拉到一旁,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那个……驿卒……死的……有问题。”
酒鬼奇怪地问道:“什么问题?”
李玄宗却一脸不屑:“这会儿才明白?”
老金惊诧道:“你早就知道了?”
李玄宗“切”了一声:“是个人都知道。”
两人气得说不出话来,这怎么还骂上了。
李玄宗无奈的摇摇头:“那个驿卒一看就是个无赖惯犯,怎么可能因为偷点钱就自杀。再说了,那么破的房子,怎么能关得住他一个大男人?如果拿绳子捆上,那他又怎么自杀?这么明显的破绽,但凡是个人都能看出来。
还有你,怎么就没看出他脖子上根本就不是上吊的伤痕?真不知道你这个医生是怎么当的,还不如撒泡尿把自己淹死算了。”
酒鬼仔细回想当时的情况,确实如李玄宗所说,不禁问道:“你当时已经知道,为何不说?”
李玄宗叹了口气:“我就说你们俩都是蠢货,还真是。凶手就站在旁边,我说给谁听?”
两个人听了,忍不住哆嗦了一下,紧张地左右张望。
李玄宗用马鞭敲了敲老金和酒鬼的头,骂道:“笨蛋,凶手不在这儿,在驿站,就是那个驿丞。”
金李两人张大嘴,呆愣了半晌才回过神来,可还是想不明白驿丞为何要杀人。
李玄宗说道:“这还不简单,杀人灭口呗。那小子肯定知晓驿站其他不法勾当,偷东西虽是小事,但牵扯到王府,县衙必定会详细查问。万一他把其他事抖出来,驿丞可就完了,所以必须封他的口。”
酒鬼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用死人堵住官府的追查,用孝子的名头堵住我们的嘴,再用抚恤安抚家属,这倒是一举三得。”
李玄宗笑道:“终于开窍了,不容易啊。那驿丞演技确实不错,真没想到这穷乡僻壤之地,竟然会有如此好角。”
老金赶忙问道:“那你跟段将军说了没?”
李玄宗瞥了他一眼,不屑道:“他们狗咬狗的事儿,我懒得浪费时间。大家都忙得要命,哪有闲心管这个。”
可这两兄弟哪能这么轻易放下,死拽着李玄宗去见段将军。听完他们各自的描述,段将军只是微微一笑:“猜得差不多,知道了,你们去忙吧。”
见段将军一副无所谓的态度,老金着急了:“将军,这人命关天的大事,总得查一查吧。”
段将军笑着解释道:“查不出什么结果的。我们是外地的边军,不好直接插手地方事务。让地方上去查,人家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没啥意义。”
老金无奈地说:“将军您有所不知,自从出了这事,我总觉得是自己把那驿卒逼死的,害得人家家破人亡,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酒鬼也在一旁附和:“而且那伙人和商队似乎有来往,查查这个说不定能揪出老马案子的线索。”
段将军安慰道:“大哥你别太自责,这件事你们没做错,没必要为坏人自作自受的结果愧疚。不过既然牵扯到商队,确实该过问一下。这样吧,我给金县发个公文,让他们仔细查查是怎么回事。”
话刚说完,外面就有人来报,说是金县来人拜见。
众人吃惊地相互对视,段将军却从容一笑:“来得倒快,让他们进来吧。”金李两人赶忙躲到旁边厢房。
进来一位中年人,身后跟着一名衙役,衙役手里提着个木盒。中年人拱手施礼道:“卑职金县县丞,见过将军。”
段将军微微点头:“县丞此来有何事?”
县丞恭敬地回答:“回将军的话,卑职一来是向您呈送公文,二来是代本县向将军请罪。”
段将军接过公文,问道:“县丞何出此言,何罪之有?”
县丞再次拱手,一脸谦卑:“本县治下定远驿驿卒胆大妄为,竟敢偷窃王府官差的钱财,我县得知消息后惶恐万分。本应亲自前来向将军请罪,但因琐事缠身,担着一县百姓的民生不敢轻易离开,特遣卑职前来请罪。”
段将军打开公文,只见上面言辞极为谦卑,满是治下不严、罪该万死之类的话,而事情经过的描述与驿丞编造的如出一辙。
县丞从衙役手中拿过木盒,说道:“我县听闻官差丢失银两数额巨大,如今元凶虽已自杀,所失银两暂时还未找到。我县先行赔付一部分,待银两寻回后,再补齐呈送将军。”
看那衙役拎着木盒的样子,想必里面装的银两不少。
段将军直言:“多谢贵县好意,我们丢失的钱物已经找到,这个你拿回去吧。”
县丞对段将军的表态略显意外,赶忙说道:“若缺失数额巨大,卑职立刻回去全力查找。”
段将军脸色一沉,冷冷道:“听不懂我的话吗?我再说一遍,丢失的钱已经找到,一文不少。”
县丞见状,忙说道:“将军息怒,卑职并无他意。钱没少自然是最好,只是路途遥远,这都拿过来了,再拿回去也实在不便。这些就当是我县给将军您犒劳弟兄们的,也算是我县赔罪之礼。”说完,不等段将军答应,便放下木盒,转身往外走。
段将军一声大喝:“滚回来!”
县丞无奈,只得又转身回来,站在原地赔着笑。
段将军面色冰冷:“临洮府的属县犒劳甘肃镇的官兵,你觉得合适吗?拿走!”
县丞见段将军态度坚决,也不再多说,弯腰拿起木盒,连声请罪后离开。
几人疑惑地走进大堂,实在想不通,驿丞不是说要用驿卒殉职的名义把事情掩盖过去吗,为何又将实情告知了知县。
李玄宗哼了一声,说道:“这还不简单,知县和驿丞本就是一伙的。他们拿死人做文章,借返还失物之名行贿,想趁机结交将军,日后好和王府搭上关系。”
酒鬼皱眉问道:“那驿卒的死,金县就真的不管了?”
李玄宗冷笑道:“谁会管那个,说不定他们还高兴驿卒死得及时,正好创造这么个攀附的机会。亏得咱们段将军清正廉洁,不吃他们这一套。”
段将军轻咳一声,说道:“别废话了,我给你三天时间查清此事。本来不想理会,但他们非要凑上来,那就好好认识认识。”
李玄宗领命离开。
老金赶忙回家赶车,准备前往金家崖,方生担心姐夫一人,便陪同前往。
一到金家崖,方生就被水碾坊精巧的设计深深吸引。他上上下下跑个不停,仔细研究,嘴里不住赞叹:“这是哪位天才设计的啊!”
老太爷自豪地回答:“这是族里一个后人主持修建的。”
方生迫不及待地想见见这位奇人。
老太爷摆摆手:“这人可不好见,他在四川灌县任知县。那地方到处都是这种东西,还有比这更好更复杂的。这孩子心系家乡,就挑了个适合咱金家崖地势的,找工匠绘制了图纸。咱这儿的工匠没经验,建了拆、拆了建,折腾了好久,前段时间才总算建成。”
老金听后大为震动,水碾房由达官贵人主持修建,这对当地百姓意义非凡,老太爷当初决定帮自己时,承担了多大压力。
赶忙再次向老太爷致谢,老太爷哈哈一笑:“我们老金家向来明理通情,知道轻重。就算那知县知道了,也只会赞扬这义举,绝不会怪罪。你不也是一样吗?为了治病救人四处奔波。我们老金家的孩子,我心里清楚。”
老金本是为了帮酒鬼赎洗脚水的罪过才接下这个差事,但此刻气氛正浓,忙应道:“那是,我们老金家都是好样的!”
方生心潮澎湃,倒不是因为两人自夸,而是想起段将军说的话。这位灌县知县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如果不是凭借功名,他怎能见识到那么多奇妙的设计,又怎能将好的经验带回造福家乡,更无法让大家相信并耗费心力建造这从未见过的东西。
所谓功名利禄、权势地位、计谋手段,本身并无好坏之分,关键在于使用者的本心。
回程途中,刚过中午,他们便来到定远驿。方生忍不住探头往里张望,老金却一刻都不想停留,催促着马匹继续赶路。方生见状笑道:“姐夫,你也太小心了吧,段将军不是都说这事儿和你没关系了吗。”
老金摇摇头,叹道:“话虽如此,可毕竟是一条人命,一想到这,心里就觉得不舒服。”
又走了五里多地,才找了块阴凉地停下卸车。老金打开老太爷准备的篮子,里面有拌好的凉面,有肉有菜,还放着一小坛黄酒。临走时,老太爷曾特意嘱咐,不要随意在沿途店铺落脚,这条路上最近几年不太安稳,常有行商失踪的传闻。
方生夹起一块红烧肉,一口吞下,赞叹道:“老太爷人真好!”
老金也感慨道:“上次我空手来求老太爷帮忙,本是与家族毫无关系的事,不仅一口答应,还把新建的碾坊让我们用。以前家里要是有什么事,只要上门,他从不推辞。”
方生道:“是啊,这些天我算是体会到了。昨天我们去卖菜,人们那个热情啊,认识不认识的都过来聊两句。反倒是平时关系好的,这几天好像有点躲着我们。像石大哥,要不是昨天在地里碰到,都好几天没见了。还有尕爷爷家和二奶奶家的,上次也都没来。我们小时候,要不是他们两家照顾,哪能活到今天。”
老金突然一拍脑袋,懊恼道:“哎呀,我把给老神仙准备的礼物送给老太爷了!”
方生奇怪道:“这有啥,应该的呀,完了再给老神仙买一份不就得了。”
老金着急地说:“那里面有香烛,这东西送老神仙合适,送给老太爷,这不招人骂吗!”
方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突然,马受惊嘶鸣,前蹄扬起。二的忙赶过去稳住,却没看到有什么异常。这时,旁边的树也开始摇晃,树叶被风吹得哗哗作响,有几只野鸡飞了出去,还传来几声怪叫。
方生慌张道:“树晃、草动、鸟惊,这是有伏兵啊!”
那怪叫一声接着一声,声音间隔越来越长,却始终不见有什么实际行动。两人站起身,四下观察,感觉声音像是从刚才吃饭的地方传来。老金从地上摸起两块石头,方生则捡起一根木棍,小心翼翼绕过几棵树。只见一名黑衣人正坐在地上吃喝。
两人对视一眼,缓缓靠近。从背面看不清脸,只能看到他喝口酒,吃口肉,然后怪叫一声。方生见状,抡起棍子,纵身一跃,朝着那怪人砸去。老金赶忙大喊:“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