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皋兰山下

第六十八章 老战友

皋兰山下 魏家老七 860 2023-01-10 15:05:53

  案卷迟迟无法递到京师,夜长果然梦多。老段派人赶来提醒,既然已经撕破脸皮,就要速战速决。对方正上下活动,企图罗织罪名,要将段将军拿下。

  麻烦事接踵而至,阿干河水利工程突发严重事故。新修的东线渠道竟然接连坍塌,汹涌的水流瞬间冲毁了许多民宅。

  段将军怒不可遏,把方生等人一顿痛斥。方生带着阿干河工程的工匠,再次踏上前往灌县的取经之路。

  这支百余人的队伍,一路上大张旗鼓。每到一处州府,便停下来与之交流水利经验,学习当地先进技术,传授兰州卫的治水心得。工匠们长这么大,头一回出这么远的门,第一次受到官府如此礼遇,个个兴奋不已,欢声笑语不断。

  老将军正与驸马府来人商议,有人急匆匆来报。老将军一时沉默不语,驸马府来人道:“由方生亲自带队,肯定不是去灌县学习,一不做二不休,索性……。”

  老将军叹了口气,道:“百十号人呢,一路上招摇过市,穿州过府,都杀了?驸马爷是打算造反吗。”

  那人急道:“那怎么办,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把案卷送到京师吧。”老将军道:“派人盯紧了,只要有人脱离队伍单独行动,立即动手。”

  赴灌县考察团就这么走走停停,整整一个多月才抵达。金知县立刻安排,热情招待家乡来人。

  第三天,众人随金知县畅游岷江,因为人数众多,分了多条小船。就看那岷江之上各种船只往来不断,热闹非凡,航运如此繁华,远非兰州的黄河可比。皆惊叹不已。

  有一艘快船悄然脱离游览船队,混杂在一众商船中,顺流而下。等众人游览完毕,离船上岸时,隐匿尾随的几人才发现方生并不在其中。忙掉头追击,但满江的快船,到哪里去寻。一直追到天黑都一无所获。因为长江一线并非走私路线,驸马爷未在此处费心经营人脉,没有可托付机密之人,几人只能急速向京师追去。

  等他们追到京师,赶去向驸马爷禀报时,却发现驸马府已被重兵围困。

  方生和马三在他们前一天到达京师,二人没有按照段将军的指示去找相熟的大臣王爷,而是直接来到宫门外,手举大诰,大声喊冤。

  宫城守卫向上级禀报。不一会,锦衣卫来人,将二人带走问话。锦衣卫见是兰州卫的正式公文,奇怪为何不依规呈递,偏要跑到宫门口喊冤。方生便将个中情由说了一遍。

  听闻堂堂大明的边防重镇,扼守战略要冲的兰州卫竟被层层封锁,无法向京师传递消息。锦衣卫顿时大惊失色。忙向宫中跑去。不一会便传来命令,皇上要亲自讯问。

  皇上随意翻了翻案卷,一脸的阴沉,问道:“兰州卫可知是何人在刺杀信使,封锁消息。”

  方生答道:“回皇上的话,兰州卫并不知道具体是何人操作。但可以推测,应该是军中高层,不然不会如此胆大包天,更没有那么大的能力。”

  皇上命人传来右军都督府都督。问道:“你可知兰州卫之事。”

  右军都督忙答道:“臣接到陕西都指挥使司奏报,有人举告,兰州卫指挥使段吟龙有贪墨情事,臣已回文,先行革去段吟龙兰州卫指挥使一职,待有司察查清楚后,再依律处置。”

  皇上冷笑道:“有人举告?单凭这个,你就把兰州卫的指挥使拿了,好大的权威啊。”

  右军都督慌忙跪倒在地:“臣不敢,臣只是见陕西都司正式行文奏报,循例准其所请,先行革职待查,此乃成例,并非枉自揣度。臣万万不敢有其他意思。”

  皇上怒道:“混账东西,那封锁兰州卫,让此等边防重镇无法向京师递送消息,是依得那家的规,凭得谁家的法,你这个右军都督又当得谁家的官。”

  右军都督被这突如其来的指控吓得魂飞魄散,慌忙道:“皇上,臣、臣只是准了陕西都司所奏,没干其他事啊。封锁兰州卫,这种欺天的事情,谁会有这么大的胆子,臣就算是吃了熊心豹子。也万万不敢如此忤逆狂悖啊。”

  皇上冷冷道:“来人,着锦衣卫立即赶往兰州卫,彻查此事,无论查到谁,绝不姑息。还有,给司马伦说一声,老实在家待着,别出门了。”

  革职查办的命令刚刚到达兰州,正在宣读。锦衣卫及时赶到,当场夺了右军都督府的命令。

  不愧是锦衣卫,手段强硬高效。周保的心理防线彻底崩塌。

  随着周保的招供,驸马爷及陕西等地多名参与官员相继被抓。指挥刺杀信使,封锁兰州卫消息的老将军自然首当其冲,只是他自知罪孽深重,在锦衣卫到来之前,便在家中自裁了。临死前留下绝笔:“此案牵扯到的弟子部下都是受自己所迫,被故旧之情所挟,不得已才参与其中,所有罪责应由他一人承担,恳请朝廷能网开一面,放他们一马。”

  锦衣卫当然不会尊从他的遗言。准备前往关西捉拿疑犯。正与段将军知会时,接到关西发来的公文,段将军看了一眼,脸色瞬间煞白。

  锦衣卫急道:“关西所发何事,柴靖该不会是狗急跳墙,跑了吧。”段将军一言不发,将公文递了过来。

  锦衣卫接过公文,上写:

  关西七卫致兰州卫移文

  陕西行都指挥使司关西七卫指挥使司为呈报事

  移兰州卫指挥使司

  兰州卫指挥使段将军钧鉴:

  贵卫咨调我军之戍卒,由贵卫柴靖、汪震麟二将率部,已于八月十日抵我防区交割完毕。依例编入行伍。

  兹有紧要军情呈报。八月十五日,大队虏贼犯边,我军与贼战于哈密城外五十里。

  是役也,战况甚为酷烈。贼众我寡,然我将士用命,无不以一当十。尤以贵卫同知柴靖,奋勇绝伦,忠义贯日。彼竟单枪匹马,直冲贼酋中军,所向披靡,毙伤虏贼无算。

  然柴靖身被数创,犹自手刃数贼,酣战不休,终因力竭,殁于王事。幸得贵卫佥事汪震麟率军拼死冲杀,方得击退贼寇,夺回柴靖遗骸。

  柴同知忠勇素著。此番临危受命,远戍绝域,甫一至便即逢恶战,更能奋不顾身,以致捐躯沙场,英烈之气,足可震烁三军。其忠骸已妥善装殓,暂厝于哈密卫忠烈祠,一应功过,俟朝廷勘议。

  除将战况具本飞奏京师兵部及陕西行都司外,理合移文贵卫知会。

  伏惟钧鉴。

  众锦衣卫面面相觑。

  中秋的关西已是寒意十足,秋风一阵阵掠过空旷的戈壁,残阳斜照,将大地,将远处缓丘上的军堡映照的赤红一片,像是泼洒了壮士的鲜血,绚烂异常。

  汪震麟与柴靖带着一队骑兵,沿边地巡逻。汪震麟唠叨道:“段吟龙这个小兔崽子,仗着有肃王爷这个大靠山,全不把我们这些老人放在眼里。一个同知,一个佥事,竟被发来守这个破军堡,他妈的都叫什么事啊。我看就没憋好心,指不定打算玩什么套路,除掉我们这些眼中钉。”

  柴靖淡淡的回答道:“你没事。”

  汪震麟笑道:“怎么,你有事?难不成你扯到走私案了,店子铺那些河工兵丁是你杀的。不可能,我还不了解你。虽说当时整个兰州卫,也就你我有那个能耐,但打死都不可能是你。别胡思乱想了,段吟龙还是很看重你。我也不知道哪里得罪他了,处处和我过不去。”

  柴靖不置可否,只是往前走。行至一片旷野,柴靖道:“记不记得这地方。”

  汪震麟四处张望了一下,恍然道:“记得,记得,洪武二十四年,蓝大将军西征。我们俩负责侧翼,就在此地遭遇的敌军,要不是于指挥率军及时赶到,你我就命丧于此了。说来那是我们哥俩最后一次冲锋陷阵,并肩战斗了。”

  柴靖冷冷道:“错了,是我在冲锋陷阵,你中途跑了。”

  汪震麟急道:“这是什么话,当时我没搏杀吗,我没受伤吗,对对对,我承认,我是突围走了,那是我不忍心看着兄弟们全军覆灭,出去搬救兵了。后来要不是我引着于指挥前来救援,你小子还有命吗,还能在这给我说风凉话吗。”

  柴靖淡淡道:“你不是去搬救兵的,是在逃跑的路上恰好撞到于指挥了,要不然于指挥为何打了你二十军棍。”

  汪震麟气道:“你这么说就没良心了,于指挥打我不是这件事,是因为我在酒泉时愉愉出营去了妓馆,他才打的我。我如果真是逃兵,为何西征结束后,朝廷就升我为同知了。”

  柴靖冷哼了一声道:“你那个同知怎么得来的,心里没数吗,要不是我替你背了那么多黑锅,要不是于指挥没把实情说出来,能轮得到你吗?”

  汪震麟忙谄笑道:“老柴,不说了,不说这些了,你确实仗义,这一点我汪震麟佩服,但咱哥俩什么关系,分那么清干什么,晚上我请你喝酒。”

  柴靖长叹了一口气,道:“不重要了。”

  汪震麟奇道:“你怎么也学那些酸秀才,开始阴阳怪气了,什么叫不重要了,我看你是不是真有什么事情,这次出来,一路上都是神神叨叨的。”

  忽然远处号角响起,紧接着军堡上空升起狼烟。

  只见远处烟尘腾腾,隐隐听到阵阵轰鸣,大地也在微微颤动。不一会,便看到大批骑兵向此袭来。

  汪震麟忙招呼进堡防御。却见身旁的柴靖忽地一夹马腹,竟单骑直冲敌阵!

  汪震麟傻眼了,惊怒交加,破口大骂:“柴靖!你他娘的疯了吗?!给老子回来!”

  然而,柴靖恍若未闻,纵马驰骋,径直撞入敌阵。手中长枪舞动,只攻不守,招招皆是与敌携亡的架势,顷刻间便深陷重围。看着他那全然不顾性命的搏杀,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击中了汪震麟——老柴真的有事,他这是在寻死!

  “操!”汪震麟瞬间红了眼,再无迟疑,大吼一声:“弟兄们,给我上!”

  一众将士拼死冲杀,虽然敌众我寡,但个个奋勇当先,当着披靡。敌将万料不到,一个小小的边堡竟有如此精锐,个个都像是不想活了一般。自己就来打个劫,怎么碰到这群瘟神,忙引兵撤退。

  此时柴靖已身中数创,血染征袍,在战马上摇摇欲坠。

  汪震麟跳下马,一把抱住即将倾倒的柴靖,怒吼道:“老柴!你个天杀的……你这到底是为什么啊?你是不是让人给拉下水了!”

  柴靖目光涣散,似乎想说什么,却只是艰难地动了动嘴角,呼吸越来越微弱。

  虽然同僚多少年,虽然一直瞧不起这个不动脑筋,只知道埋头苦干的榆木疙瘩,这个被自己坑了无数次,替自己背了无数黑锅的憨货。但此刻,随着这个憨货的呼吸渐渐消失,汪震麟的心却像裂开了一般,疼的撕心裂肺。

  汪震麟惶急道:“老柴,不要紧的,你就做了点生意,不是什么大事,和我干的那些比起来,屁都算不上。不要担心,我能替你摆平,啊,听话,不要担心,你和段指挥关系那么好,他不会为难你的。再说了,你不是还有个师父吗,他肯定不会丢下你不管的。”

  但无论他如何诉说,眼前的这位都没有任何的反应。汪震麟使劲摇着晃柴靖的身体,禁不住放声大哭:“你这个憨货,你醒醒啊,我能有什么本事替你摆平,你师父都老糊涂了,他能有什么办法。现在于指挥已经没了,再也不会有人来救我们了,要靠你自己才能过了这一关啊。只有活着才有办法啊。你这个憨货,你听到没有。”

  一阵狂风呼啸而来,卷起漫天的尘沙,仿佛要将这天地吞没。汪震麟不停捶打着怀里的柴靖,向着苍天嘶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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