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啊,这事一定是那狗日的张三让人做的,他就一人面兽心的畜生!”
黄四郎对着端做高堂之上的李子明大放厥词,不停的污损着张麻子,振振有词,神情激动。
一袭官袍的李子明沉默不语,整个内堂就黄四郎一人吵吵嚷嚷不断,衙役们仿佛机器一般站立不动,呆若木鸡。
唯独站在角落,最为醒目的老汉衙役紧紧地握住刀柄,麻木的瘦脸上隐隐藏着惊人的情绪。
啪!
惊雷般炸响,众人望向高堂,官印重重的拍在木桌上。
“这都几时了,张麻子还不来?”李子明沉声说道,目光冷酷的盯着安静下来的黄四郎。
“他派人送来了书信,说是家中闹贼,把房子砸了个稀烂,现在正忙着呢。”黄四郎随意的说,直接拿出书信递了上来。
等到做完这一切,看着面色冷酷,犹如披上一层寒霜的李子明,脸色大变。
不过真被我说中了吧,人真是张三那货叫人杀的。
他家进贼,可昨天不就县长一个人去了他家吗?
暗暗看了正在观阅信件的县太爷,默默的叩下头,一言不发。
此时的内堂,可谓噤若寒蝉,针落有声。
与众不同的依旧是那个男人,老汉渐渐咧开嘴,咬着牙,握柄的手止不住的用力。
刀光在日光的照耀下一闪一闪,很是吃力的抽刀,刀身显露的越来越大,不过无人注意。
“除去黄四郎,你们都退下吧。”木头们收到指令,一个接一个的退下,老汉迟疑片刻,紧跟其后离去。
李子明从高堂上走下来,轻笑道:“你说他这是在杀鸡给猴看,还是在威胁我。”
黄四郎如若没反应过来,兴许还会不断贬低张麻子,可现在反应过来了,反而默不作声的摇着头,表示不知道。
李子明也不在意,接着淡淡的说:“走吧,去你那看看,这件事,暂时先搁着。”
听着县老爷不大对劲的语气,黄四郎没有多想,领着他就往家走。
走出衙门时,望见老汉正坐在台阶上,用着自己身上的脏旧衣袖,不断擦试着已经出鞘的快刀,肃然之气席卷而来。
李子明看了看对方冷漠的黑眸,又看了看那把银光闪闪的快刀,意味深长道:“去把二狗的尸体找个好地方埋了,逝者为大,入土为安。”
对方一愣,定定的看向李子明,然后重重地点了点头。
就在老汉走到身边时,李子明拍了拍他的肩膀,手掌鼓弄了一下,轻声细语:“根在,人就会回来,相信我。”
言罢,跟着黄四郎漫步前进,转头看着老汉浑浊的眼眸,眼里仿佛透露出难言的情绪。
不知是怒火还是悲伤,或者两者都有,或者不止这些。
想起昨日还呆呆的跟在自己身后的王二狗,和眼前情绪凝重的老汉,若有所思,心有所念。
…………
越走越是心惊,虽然早在昨日便看出了黄四郎家底子薄,怕是个穷农。
可那也只是猜测,真去了他家的路上,才能发现路窄人稀。
老旧的瓦房,坑坑洼洼的土路,直至走到一所岔路口,才依稀的能望见远处的人影。
跟在黄四郎身后,耳边不时响起对方叽叽喳喳的话语,还不是的转过头苦着脸诉苦。
“小人住的地是个脏地,不是穷人就是快没命的老人,苦的很。”
“有力气的还能像我这样帮那群地主干干苦力,没力气的只能上大街跪着要饭。”
“剩下的,不是枯瘦如柴的娃子,就是弱不禁风的老人,我虽于心不忍,却只能养活自己,帮不了他们。”
“没准以后,小的老了也就像他们那样了。”愁眉苦脸,穿着粗衣带着补丁的黄四郎,叹息道。
李子明默不作声,只顾闷声走路,对于眼前走在身前的男人,他说的话,一半都不能信,谁知是真是假。
像这种上一秒嘻嘻哈哈,下一秒就苦着脸,所谓的老实人说的话,真真假假,假假真真。
兴许是李子明的沉默寡言,致使前方的黄四郎说的话也越来越少,两人就一前一后行走在错综复杂的破旧瓦房间。
约莫走了三四分钟,一间茅草屋映入眼帘,木头铸成的躯体配合头顶的草堆,尽显凄凉。
“寒舍鄙陋,老爷姑且将就一下。”黄四郎粗犷的外表下做出一副文人骚客之相,伸臂邀请。
“我看不像,这挺好,别具一格。”李子明淡然回到,一路走来,身旁的屋子虽有些破旧,但也不至于像黄四郎家这样,用茅草堆着屋顶,夸张。
在看路边的住户,穿着朴素,甚至是衣衫褴褛。
这样一想,李子明发现他们的眼神很不对,眼球一刻不停的注视着自己。
要说是好奇陌生人也可以理解,但当所有人都面无表情,同时转身看向你谁,宛如一个个锁定了目标的机器人。
这种感觉,就如同自己是一个异类,被不怀好意的目光盯上。
黄四郎没听出什么异味,只当是县长的打趣,不在意的说:“家里穷,就这破房子还是上面留下来的。”
“既然如此,你就站外边等着。”李子明一步踏入屋内,转头似笑非笑道:“本官要亲自搜查。”
黄四郎跨开的步伐一滞,抬头笑嘻嘻的没说话,就这般目视着对方进屋。
“关下门。”
转身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面无表情地抬起边上的长方体木板,卡的一下砸在门框前,权当是门。
屋内阴暗潮湿,也就比家徒四壁好上有张柜子有张床,唯一的窗户上还布满了蛛网。
吱!吱!吱!
清脆的响声从家底响起,零碎的烂木枝散落一地。
翻开高脚破木床,除了铺在地上的乱草堆,就是零星的几只虫子爬出。
一脚踹开右肩的简陋木柜,咔的一声,木屑崩飞。
里面的破旧杂物彻底展现出来,大多是不值钱的木制品,稀缺的布料也是又破又烂,甚至长了霉。
“本官还没瞎。”微微抬头,目视着窗台上张望的头的黄四郎,微微偏冷。
“老爷,我就这一个柜子。”黄四郎脸色难看的望着地上的木屑和破裂开的柜门。
“等我还你一个新的,你不是更赚。”李子明负手而立,义正言辞的冲着对方说:“但我不是说过,让你待在外面不准往内看吗?”
这回轮到李子明神色不悦,一对黑眸死死的盯着对方。
黄四郎咬了咬牙,怯怯的笑了笑,闷不吭声的从窗户上跳下。
刚转身,屋内就传出一道炸响。
什么也没说,双手插袖,黄四郎默默地走了,向着远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