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软的怕硬的,硬的怕不要命的。
这话一点不假。祁遇只不过稍微无赖了一点,同样无赖的陈阿满就开始忌惮起他来。
“你你你,你不讲道理!”
祁遇简直被他气得想笑,他是怎么好意思提“道理”这两个字的?
“你挺大个脑袋,不要个大脸。”
他反唇相讥,陈阿满像是被人从后领子扔了个烟头进来,手舞足蹈。
“杨警官你看,他还骂人!骂人你们管不管?”
杨易出于职业操守,拼命忍住自己朝他翻白眼的冲动。
话说,到底是谁不讲道理?
陈阿满也算是这一带出了名的泼皮无赖,杨易见过他的父母,打眼一看就是那种老实巴交的农民,不知道怎么会养出他这样的逆子来。
“你先别管他骂不骂人,我先说说你的问题!”
杨易板着张脸,气势上就压住了陈阿满。
“他和你父母签的租房合同,房租已经按合同付过了。这事跟你没有一点关系,你该干嘛干嘛去,不要无理取闹!”
祁遇很满意杨易的秉公办案,用他那双看狗都深情的桃花眼狠狠剜了陈阿满一点。
“那我父母的不就是我的嘛!”
陈阿满见硬的不行,居然低声下气起来,“你多少给我点,毕竟那房子也有我的份儿啊!”
“来,你看这儿!”祁遇提起被他扯坏的袖子,“九百,你先赔我衬衣。”
这下落到陈阿满着急要走了,“你那衣服明明是质量问题,凭什么全赖我?!”
祁遇懒得跟他废话,“你要了马上滚蛋,要么我们就掰扯掰扯衬衫。”
陈阿满一下子噎住他哪有钱赔衬衫啊?三天前,他就把手里仅有的一千块钱扔在了麻将桌上。那天在老宅看见祁遇,他这才萌生了从祁遇身上唬两个钱花的心思。
“没钱!”
事到如今,他也是死猪不怕开水烫,豁出去了。
祁遇也不掼着他,“没钱就滚蛋,我今天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跟你计较!”
周围的老头老太太也开始指责起陈阿满来。他们都是看着他长大的,他什么德行,大家心里门清儿!
再说了,这附近的人家多多少少被他霍霍过,今天可算来了个人替他们小小的出了口气,他们很快就跟祁遇站到了同一条战线上。
陈阿满被众人声讨,只能灰溜溜的走了。
“行了,回去吧!”
祁遇懒得再计较,转身要走,杨易又突然叫住了他。
“等一下!”
“干嘛?”
“那个,”杨易一脸的八卦,凑近了接着问道:“你跟周棠……你俩是不是男女朋友?”
热水淋过疲惫的身体,祁遇终于有了片刻的放松。
客厅里,老周正在劝女儿不要见色起意,“你看他那倒霉样子,你可不要光看脸。”
周棠觉得他的担心有点多余。
“他要住多久?”
“就今晚。”
老周稍微放心了一些,把脚边的箱子打开,严肃的脸上缓和了不少。箱子里是他自己种的桃子,来得匆忙,他都没来得及仔细挑选。
周棠最爱吃桃。老周临时挑了几个卖相不太好的放在一边,又忽然想起来什么,从口袋里摸出一张银行卡推到女儿面前。
“这是八万块钱,你收好。”
周棠赶紧又把卡原路推回去,“不不不,这钱还是你拿着,我怎么能收你们的钱?”
闻听此言,老周眼睛一瞪,“你是我闺女,我的就是你的,收着!”
见他这么不容推辞,周棠只好把卡收了起来。其实她不缺钱,房子是老周买的,装修也是他一手包办的,她拎包入住,不用出房租。她没有应酬,不爱逛街,最大的娱乐活动就是遛弯,虽然工资不算高,但是花销少,一年能攒下一多半。这八万块钱,得卖不少桃子才能攒起来。
这边父女俩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那边祁遇洗好澡扭扭捏捏从卫生间走了出来。他上身穿了一件老周留在这里的短袖,腿上是老周的大裤衩子,他一边走出来,一边用毛巾擦湿漉漉的头发。
他比老周瘦,所以衣服穿在他身上显得肥大。
老周看了他一眼,细皮嫩肉的像个大姑娘,哪里有点男子汉的英武粗犷?还好不是女儿的男朋友。
祁遇面对老周,心里总是有点发怵,他不知所措的看了周棠一眼,“周警官,我今天晚上……”
他想问自己睡哪里。昨晚他是睡沙发的,当然,今晚他也没想去房间睡,就是老周此时正坐在沙发上,他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意思。
老周大手一挥,“你睡次卧,我睡沙发!”
祁遇一惊,更加不知所措,“那多不好意思,我就借宿的,睡哪儿都成,还是您睡次卧吧!”
老周是怕闺女吃亏,次卧到主卧中间隔着客厅,要是这小子有什么不规矩的举动,自己睡在客厅里第一时间就能发现。
祁遇不知道他的心思,还觉得心里暖洋洋的。
“你是客人,哪有叫客人睡沙发的?你去次卧睡。”
老周的口气和表情都很坚定。祁遇只好去了次卧。
“你去洗澡睡觉,放心吧,有爸爸在,他不敢怎么样!”
周棠哭笑不得,就算你不在,他也不敢怎么样。“爸,你想太多了。”
老周从警几十年,遇到过很多很多惊世骇俗的案子,善良有时候并不会带来好报,很多时候会招来祸事。
“女孩子还是小心点好!”
他摸出一根烟叼在嘴里,却始终不见他点燃。他从内退那年就开始戒烟了,戒了这么多年,抽是不抽了,偶尔还是会叼一根在嘴上过过瘾。为此,周棠妈妈表示只要没点燃懒得管他。
次卧里的祁遇仰面躺在床上。床单被套大概是新换的,一股太阳的味道。他翻了个身,把自己的脸埋在枕头里,脑子里盘算着明天怎么办。借宿肯定不是长久之计,但是如果从这儿走出去,他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去哪里。摸出手机,他犹豫着要不要给家里打个电话求救,但是一想到自己这几年混得越来越差,不仅女朋友跑了,工作更是一塌糊涂,眼看着二十六七了,人生似乎看不到希望,他又把手机塞回了枕头下面。自己一个人烦心就够了,没必要让父母也跟着发愁。
从卫生间出来,周棠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去拿箱子里的桃子。她套了一件肥大的T恤,睡裤是周妈妈上裁剪课时的作品,一块非常花的花布做的一条五分短裤。
今年雨水合适,桃长得又大又甜。老周退休这几年,靠着这个桃园资助了村里好几个上高中的孩子。
“爸,你看也看过了,啥时候回去啊?”
她先洗了个桃递给老周,又给自己洗了一个。个大汁多的水蜜桃,她尽管小心翼翼,还是搓破了桃子皮。
老周接过桃子却不急着吃,只是顺手放到了茶几上。“怎么?赶我?!”
周棠有这个意思,但是她不敢说。“爸,你看我工作也挺忙的,没时间陪你。”
“我什么时候要你陪过?”老周一脸鄙夷。
周棠哪儿都像她妈妈,唯独工作起来这个劲头随了老周,只要工作需要,那是没日没夜的加班,有时候能几天待在刑警队不回家。二十六七的姑娘家,没时间逛街,没时间消遣,更没时间谈恋爱。可惜啦!谁见了他不得夸一句你姑娘长得真好看!偏偏顶着这么高的颜值,不是在抓人,就是在抓人的路上,不然就是研究该抓哪个。
“明天,明天晚上我给你做顿糖醋排骨,你早点下班。”老周最拿手的菜就是糖醋排骨了。
周棠小时候,老周很少陪她。偶尔单位不忙了,他就跑去菜市场买菜给老婆孩子做饭。周棠爱吃糖醋排骨,每次只要在家门口闻到糖醋排骨的味道,她就知道是老周回来了。慢慢的,糖醋排骨就成了她心里代表一家团圆的幸福菜。她很想吃,但是明天还真不行。
今天下午,城北发生了一起儿童绑架案。孩子父母刚到警局报了警,现在是吴队在盯着。
“糖醋排骨下回再吃,我这边有案子要处理。”
老周有点失落,但是他曾经是一名老警察,知道哪头轻哪头重。他看着女儿,心里忽然不知道当初支持她当警察到底是对还是错。回想起来,她好像很久没有回过家了,一家三口也很长时间没有坐在一起吃过一顿安生饭。去年除夕,他和妻子从老家过来,一家三口八点多才凑齐,没吃几口饭,周棠的电话就响了,说是一直蹲点守候的嫌疑人回家过年了,正是抓捕的好时机。年夜饭只好草草结束。周妈在阳台看着她上了车,眼泪不自觉的就流了下来。
老周只能默默在心里叹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