珺曼在楼梯口将多余的灯光关掉,只留下星晴坐的沙发上那一盏不太刺眼的灯,平常珺曼会在这盏灯下看书或者批改学生们的作业,但今天她将灯光调成了暖黄色,想给这个令人疼惜的女孩多一丝温暖。
或许是珺曼的脚步声惊醒了原本呆呆木木的星晴,她突然抬起头看着珺曼,柔柔地问道“珺曼老师,今天我能不能跟您待在一起?”
珺曼看着眼光中闪着泪花的星晴,轻声回答“当然可以,你想住到什么时候都可以,只要你的家人允许。”
“我已经没有家人了,就在前几天最疼爱我的外婆已经去世了。”说完她便开始小声抽泣着,将脸埋入臂弯开始呜咽,那声音不大,但在如此寂静的客厅当中却显得异常震动。
珺曼没说话,只是走过去坐在星晴的身边,然后轻轻的揽过她的肩膀,任由她靠在自己的怀里,低声哭泣着。
此时任何安慰的语言都显得过于苍白,失去至亲的痛是每个人都会经历的,别人的安慰都是一时的,最重要的还是要靠自己慢慢的调解,时间会是最好的疗愈。
大约过了一会儿,珺曼感觉怀中的人儿起伏已经不那么大了,便轻轻开口说道“星晴,人都有生老病死,之前我也见过你的外婆,她是个善良的人,即使现在离开了你,但她也会在另一个地方继续为你祈福,继续努力的保护你,让你一生无忧无虑,但你得自己慢慢的振作起来。”
星晴听了珺曼的话,慢慢的直起身来,擦擦脸上的泪水,很严肃的跟珺曼说道“会的,珺曼老师,我一定会好好的活下去,好好学习,好好生活,带着姥姥的那一份,但是那个家我是不会再回去了,绝不!”她说完坚定地看向珺曼。
珺曼有些诧异,虽然星晴的父亲她见过,也大概了解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但是对于今天星晴的这个反常举动,珺曼还是有些难以相信,于是珺曼便小心地问道“为什么呢?是跟家里人发生了什么事情了吗?刚刚听你说你的外婆去世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星晴喝了一口杯子中的水,然后将水杯轻轻放在旁边的茶几上,开始讲述她那脆弱和不堪的家庭,童年的阴影总是会深深地烙印在孩子们的心中,甚至有的人直到成年都无法完全释怀。
“珺曼老师,其实我父亲跟阿姨他们是再组家庭,当年父亲是自己一个人来到清城的,他开始是做生意的,因为一些因缘际会就认识了我母亲,母亲当年也是远近闻名的美人,父亲对母亲也极好,那时我外公也在,很快就让两个人结婚了,一开始的时候他们一直没有小孩,母亲便听从外婆的意见,去福利院收养了我,想着这样便能很快有自己的孩子。
可是我的到来并没有为这个家锦上添花,反而成了这个家走下坡路的开始,自从我来到家里后,父亲的生意便急转直下,越来越差,没过多久公司便因资金周转不灵倒闭了,而且还欠了一大堆外债。这个时候父亲就开始不断的问母亲要钱,问外公外婆要钱,后来更是把家里能当的金银首饰也都卖了,但还是还不清外面的那些债务。为此,父亲开始养成了酗酒、赌博的毛病,每每喝醉便动手打骂母亲,母亲好几次都跟外婆提出来要离婚,但外公外婆都是传统保守的人,他们不同意女儿离婚,说什么既然结婚了,就要做一辈子的患难夫妻,不能大难临头各自飞。
无奈,母亲只好忍气吞声,一边抚养着我,一边自己出去做一些零活儿,母亲从小体弱,再加上后来父亲的拳打脚踢,身子骨是一天不如一天,后来在我三周岁那年的秋天,因为长期的精神抑郁母亲离家出走了。后来外公外婆发疯似的找了几年,但都没有找到,后来也就不再找了,外婆便将我接了过去,亲自带我,直到我后来上了小学。
父亲自从母亲离家出走后,便更加肆无忌惮,总是夜不归宿,还时不时领着一些穿着怪异的女人回家来,外婆知道后便很少再让我回父亲那里了。
可是好景不长,后来外公因病也去世了,外婆在送走外公后整个人一下子像衰老了十几岁,头发也全白了,而且身子骨也大不如以前了,我便主动跟外婆说要回父亲那里,外婆也没拒绝,可能她是怕自己万一哪天也离开了,不知该拿我怎么办吧。
在陪外婆度过了最艰难的一段时间后,那时已到初夏,天气慢慢热了起来,我也快要放暑假,有一天我带着外婆做的排骨,准备回家给父亲,就在这时我看到了家门口父亲正在和一个穿着靓丽的女人说话,那女人身后站着一个男孩,比我高比我大的样子。
等他们大概说了一会儿,快要进屋的时候我走了过去,叫了声“爸”,父亲抬起头看到我说“晴晴,快过来叫人啊,叫阿姨和哥哥,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说完便领着他们进入了“我的家”。
后来我父亲就和这个女人结了婚,她和那个男孩就成了我名义上的母亲和哥哥。我以为,我以为我们能好好相处,至少能做到客客气气,但后来……说到这里星晴有些激动,她忍着眼泪接着说道“珺曼老师,这么多年我在这个家过得很痛苦;自从这个女人和她的儿子搬过来之后,我的日子一下跌到了谷底,以前父亲虽然也骂我打我,但往往都是喝醉酒之后,但他们来了之后,父亲会跟那个女人一块打我,他们让我干所有的家务活,我都没有时间学习,他们让我吃所有剩下的饭菜,学校的学费他们从来没管过,都是外婆给我的钱;更让人无法忍受的是她的那个儿子整天不去上课,不是躲在家里就是去网吧,还经常对我动手动脚,每当这个时候我都万分的想逃离这个家,但是我总会想到外婆的话,至少要待到高考之后。可是,可是现在外婆都不在了,我没有待在这个家的理由了,我早就想离开了,即使不能参加高考也无所谓。”说完星晴便趴在沙发上,大声的哭了起来。
听到这里,珺曼才终于都明白了这其中的原委。原来星晴是被离家出走的母亲收养的,母亲离开后,外婆一直资助着她的学业,外婆想着趁自己还有些积蓄,能把星晴供到大学,她就心满意足了,可以对她下落不明的母亲有个交代。
现在的父亲是她的养父,继母是后来养父找的,养父对外婆毫无底线的索要,不论是钱还是其他物品,而且养父好赌,嗜酒,甚至偶尔还对她进行骚扰。
继母有个儿子,本身就看她不顺眼,再加上儿子恃宠而骄,经常对养父和继母给星晴打小报告,害得星晴总是被养父继母他们轻则谩骂,重则拳打脚踢,身上经常是青一块紫一块。而且星晴整个人瘦的离谱,好像风一吹就要倒了似的,根本不像一个花季少女该有的样子。
那天遇到珺曼的情形是:养父在家中喝了点酒居然又对她进行打骂,居然掐住了她的脖子,出于求生本能星晴使出自己最大的力气,用花瓶砸破了养父的脑袋,逃了出来。她也曾经想过离开这个地狱,可是还有外婆,养父之所以这些年“养”着她,无非就是为了外婆的那笔可观的退休金和保险金。
可是自从外婆去世了之后,他们把笔钱拿到手之后,就开始变本加厉的对星晴,他们拿走了外婆所有的积蓄,还把外婆的房子也卖了。
星晴万念俱灰之际,看到了珺曼给她的那一张写着手机号的纸条,于是她便来到了学校,想着在这睡一晚,明天再去找珺曼,因为她实在是走投无路了。
星晴是带着自己的身份证和户口本出来的,她的户口在外婆的户名下,那是外婆,母亲和自己三个人的户口本。其他的她什么都没有。
珺曼想到这里,深深地叹了口气,然后客厅里便只能听到星晴的轻轻的、紧紧的哽咽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