航城花园1806号房间,断续的说话声,嘶哑的清晨。
水房里,一张残破的蛛网上,挂着一只旋飞的蛾。焦灼的扑棱声随着斐肯斯和贝尔渐渐消失的对话越渐清晰。蜘蛛早就爬走了,这只蛾真是又蠢又可怜……冷色的灯照着它,像是在暗暗发笑。
不远处的建筑材料市场老板已经开始接待生意,各种加工材料的器械不停运作,金属之间因焊接碰撞而嗡声作响。
贝尔被吵醒了,眼缝微张,晨光打过来,斐肯斯模糊的脸,黑色影子翻了个身。她很担心斐肯斯被这糟糕的声音毁坏这第一天的心情。她从被子里探出纤细的手,洁白的床被,轻缓的动作和疲倦的脸让她看起来像一个躺在病房的少女。她的手指爬上斐肯斯的左耳,交叠成一朵兰花,她想替他隔绝吵闹。
声音终于消止。贝尔轻轻掀开被角起身,她小心地打开化妆匣,拉开盥洗台的折叠梳妆镜。眼周泛着褐色的浅晕,两个小时不安的睡眠让她有些倦怠,现在是清晨八点四十分。她走到阳台,半截身子探出栏杆,远远地看到一对情侣在梧桐下拥吻。许久,男孩朝女孩挥挥手,在她颈上系了一条杏色丝巾,两人从不同的方向走着,每走几步就回过头,看上去满是不舍。推着早餐车的妇人,在两人告别的街边安顿下来,隔开了女孩的视线。男孩在转角处不见了,女孩站在那,望着街道和墙壁线条相交于点,她把丝巾摘下,踮着脚将丝巾绑在一株矮小的梧桐的枝干上,大风刮过,贝尔远远看着一抹杏色在风中舞蹈着……
一阵敲门声,贝尔跑过去打开门
“您好,早餐”穿着围裙的年轻服务生端着餐盘,按照贝尔勾画的菜单熟练地往盘子里夹着早餐,最后稳稳地将两杯热咖啡递到贝尔手里。他脸庞青涩,看上去不足二十岁。斐肯斯醒了,贝尔回过身朝他一笑,他已经闻到了食物的香气。等斐肯斯洗漱完毕,贝尔已经将抹匀果酱的吐司递到他胸前。夹带着贝尔袖子里飘出来一阵淡淡的玫瑰和甜柚的味道。后厨的女人们正在为酒店各层的客人订的早餐而忙得不可开交,而她,飘荡着裙角,在和斐肯斯一同在房间里放着华尔兹,还有他的甜吻,两个人享受着伊甸园般的美梦。
“出发吧?”斐肯斯检查行李。
“要走了吗?”贝尔有些不舍。如何道别这弥散了初夜香气的床榻。她朝梳妆镜一吻,留下一个浅樱色的口红印。
他们牵着手,乘电梯直抵楼下。后院正中是一个池塘,栽满了浅紫色睡莲,碧空薄云之下,水面浮现出蓝欧泊一样斑斓的色彩。长廊尽头一小片远野,开满了白色山茶,几只燕雀在树枝间翻飞。等不及预约接送车,斐肯斯和贝尔搭了一辆的士。
下车,重抵机场。
“啊,帕蒙的云好低。”斐肯斯转身张开双臂做出拥抱姿势,慰然欣叹。
“你一定会爱上这儿。”贝尔娇媚的斜了一眼,高跟鞋踏得很活泼。
“我想,你真是个大预言家,我已经爱上这儿了。”
明亮的候车间,长蛇般的地铁从茂密的街道树中间穿过,像一条笔直的素描拉线。车厢里并不拥挤,整节车厢的客人要么低着头,只要一抬眼,目光必定是落在斐肯斯和贝尔身上。他们的衣服并不奇怪,穿戴也不足以引人注目,交谈丝毫没流露亲昵。但人们总会朝两人看去,仿佛他们身上有一种引人艳羡的磁力。
穿过热闹的唐盟街,他们到达寄存行李的酒店。一幢当街的大厦,楼下有些脏乱的卫生死角处躺着一只孱弱的瘦猫。它的眼睛失明,看不见对面大街有一间漂亮的宠物沙龙。中药铺子里八字胡的老人用铜杆秤称着两张蟾蜍皮,一旁代煎的药罐里飘出袅袅的雾气。茶室里的中国老人,搓弄着碧玉色小方块儿,看门人蹲在门口剔着牙,他和肩抗木桩的小贩闲谈,木桩上端是一扎稻草,上面插满泥塑。斐肯斯环视一眼四周,这是一条市井气息极浓的老街,这也曾经是帕蒙最繁华的街道,周围聚集着精致古朴的中式茶院和典雅漂亮的法式咖啡馆。
“先生,909号房,您这边走。”老板掐掉烟,殷勤地弯腰迎客。
斐肯斯接了钥匙,贝尔挽着他向走廊左侧尽头走去。
这是一间中式客房,中间一张柔软的双人床。浴室里是新换的电子感应灯,没有盥洗室,洗手台斜对着床尾,旁边有一条长柜。打开自动式窗帘是一条一米宽的飘窗,木质窗台上有一张矮几,摆着一碟瓜子掺了几颗玻璃糖纸包装的水果糖,两侧各放着一枚蒲团和棉布抱枕……
“就这儿吧。”贝尔点点头。
“从这里可以看到街市形形色色的人,或许会有些吵,不过很方便。”贝尔凝视横在窗边的一根吊着线绳的木枝,上面站着一对树脂喜鹊。中心枢纽有去往帕蒙各个方向的地铁以及载客游览街景的观光车。
“真好啊,贝尔。好久没像现在这么放松过了。”
“午餐想吃什么?”贝尔拧开水壶,倒满两杯清亮的水。
“你饿了么?”
“我一点儿都不饿。”
“歇会儿吧?”两个人同时看向对方,眼生里生出默契。
阳光透过玻璃上的灰照射着站在窗边的贝尔,披散的头发闪耀着绛紫色的光,斐肯斯看着她,一双茶色眸子。一本册子随意撂在床头的小柜,贝尔蹲身去翻阅,桃粉色的书衣使她脸上泛起的红晕更深了,映入斐肯斯瞳孔。
他揽住她,在贝尔起身那一刻。贝尔感到一阵眩目,并不蹩脚的高跟鞋此刻也暗生恶意,一个没站稳他们倒在那张大大的软床上。
“哎呀!”贝尔撞在了床头。
“真是个傻瓜……”斐肯斯心疼地捏住了贝尔的鼻子。
“好痛,我快不能呼吸了。”
“哦,抱歉……”斐肯斯意识到自己捏得太久。
呼吸,又一次鼻尖相凑,他安适的环抱着她的头,脸被掬在掌间。她睁大的眼眨了一下,睫毛如两把小扇,忽扫过斐肯斯抚触她眉额的拇指。
“搂住我。”他轻声说了好多遍,贝尔几乎要失聪。他的声音幽微而急促,爬过她身体的丘壑。
如天使跋涉险滩,激烈且深刻。穿过灵与肉。仿若一旦失手便要坠入深渊……
他隐隐感到两颗眼泪滚落肌肤。
一声低吟,水房的灯亮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