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愿觅一人 此生不散
2007年，寒冬。那是风萧萧与沈寞分别后在大学的第一年。
南方的冬天没有暖气，站在外面还好一些，但在屋子里却阴冷潮湿的厉害。沈寞躺在床上盖了三层被子还是瑟缩，她想起当初与风萧萧在故乡大雪纷飞的时节，为了美仅穿一条单裤的日子，心底突然抽痛。
风萧萧啃着苹果在宿舍内看着玛丽苏的偶像剧，下铺的室友带着冷气推门进来，手里拎着给风萧萧带的外卖，同时，也带来了一封来自沈寞的信。
风萧萧想起自己曾没出息的在QQ空间内故意写下自己的地址。对沈寞，她就是放不下。
风萧萧打开信，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当年上学的时候，很多同学分不清她与沈寞的字迹，因为她们俩个在某一天突然沉迷于钢笔字，所以便整日临摹，以至于两人的字迹越发相像。
“萧，我现在过的是一种新的生活，相对来说很自由，我每天都让自己去笑着生活，你有没有啊，我的同学问我你很爱笑吗？我说我不想让别人看见我哭，真的，这种生活很适合我，别人看不到我的阴郁，看不到我的悲伤，我的手还是很冷的，心也是。我试着学会狠心，学会忘记，可唯独对你，我试不了。很想你……”
风萧萧平静的看完信，将信收起来，随后继续吃起自己的麻辣烫，只是感觉今天的麻辣烫辣椒有些重，熏的眼睛很酸，而吃进嘴里的食物又变的很咸。
放寒假的时候，风萧萧回了家，临行前收到沈寞的信，她没有回去。沈寞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心态回去面对秦琴，也不知道回去是否还有自己住的地方。想起那一天她拿着录取通知书，秦琴苦涩的说“你太让我失望了”的样子，沈寞本能的想要逃避。
一个假期，风萧萧都老实在家陪着风爸风妈，头发也续起了长发，风妈风爸感叹女儿女大十八变，再也不复曾经那个疯疯癫癫的假小子样。
家庭聚会的时候，全家等着风萧萧的表姐带着新姑爷上门，就在万众期待的时候，风萧萧竟然看到了那个小时候的拜把子大哥。当年，自小不学无术、河里摸鱼、树上掏鸟的假小子风萧萧终于考上了高中。风爸笑的嘴都合不拢，老风家为此连请了三天客。就在风爸即将请第四天的时候，风萧萧不负众望以一敌三揍了一直欺负表姐的街溜子，自己也进了医院，这才停止了风爸的炫耀。
风爸与风妈赶到的时候，不等风萧萧诉苦风爸上去对着风萧萧就是一顿揍，可没等踹上两脚，只见一青年大吼一声。
“放开我妹！”
风爸被一嗓子镇住，紧跟着三位脸上挂彩的青年就围着风萧萧关怀备至。
“大哥，没事儿，我习惯了。二哥，妥妥的，小事儿。”风萧萧看着怒视着亲爹的三哥，咧嘴一笑。
“这我爹，老风。那我娘。”
“叔叔，阿姨好！”
齐刷刷的三声震的风爸风妈一个机灵。风爸没想到，打架能打的拜了把子，临走时，三个小青年还不忘告诉风萧萧有事吱声，他们罩着她。对于此事，风妈倒是觉得闺女能耐，天生好交友，将来绝对不会吃亏。但是对于风爸来说，却是整夜难眠，就连好不容易小憩上那么一刻，也做梦梦见了闺女成了西城一霸，手下坐拥一票小弟，胳膊上左青龙右白虎，搂着自己让他看：“爸，这是我打下的地盘。来，喝酒！”风爸一个机灵醒过来，立马做出决定，为了老风家的可持续发展，必需把风萧萧扔进那种一个月都不能回家24小时在老师眼皮子底下的寄宿学校。
风爸争分夺秒，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用了半天就办好了手续，风萧萧在家撒了三天疯，终于在棍棒之下妥协。也由此，她与沈寞得以在那个盛夏时节相遇。
风爸盯着新姑爷怎么看怎么眼熟，就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新姑爷胆怯的不敢看风爸，倒是与风萧萧暗中挤眉弄眼打了招呼。阔别多年，当初的“混混”大哥改邪归正做起了正经人。而他与表姐，居然也成就一段自少时便牵起的缘分。
饭桌上，风萧萧的“大哥”刘晓雨对表姐百般宠爱，惹得全家长辈都对刘晓雨赞不绝口。风萧萧也是第一次知道“大哥”的真名，刘晓雨，瞧瞧，多么秀气的名字，怪不得大哥年轻的时候当起了混混，改名雷哥，从哪里软弱就要从哪里硬挺，下雨打雷没毛病。
一顿饭吃的长辈们欣慰不已，饭局的结束就在风爸一掌拍向桌上结束。“想起来了！”，风爸刚要继续，被风妈一把拧向大腿根，风爸一声嚎叫后被风妈用眼神封住了嘴。
风妈到底是女人，心比较细，自从一进门就认出了风萧萧的“大哥”，但既然时隔多年，孩子们也都长大，谁不曾年少荒唐过，如今看着两个年轻人幸福的样子，有些事该过去的就无需再提起。
人生有时候很奇妙，有些人以为只是人生的过客，却不想有时候再见真的还会再见，而有些人……
风萧萧拿出临放假时沈寞寄给自己的最后一封信，当时自己收到信的时候很是欢喜，想着如果沈寞约自己在寒假的时候见面，虽然自己还是没有原谅她，但也一定会去见她，毕竟，她是沈寞，是对自己很重要的沈寞。可是老天总是这样，往往想到的事永远不会发生，而发生的永远是自己猝不及防的。
在天气晴朗的一天，风萧萧收到了沈寞的短信，她们已在信中交换了电话号码，只是两人都没有联系过彼此。这一次，沈寞突然来了消息。短信中，沈寞说：“萧萧，最近的天气很冷，是我喜欢的冬天，这样，我才不觉得人心冷。我遇见了一个男孩，他叫肖扬。我们很像，同样喜欢冬天，同样的孤独，同样需要被爱。你说，两个孤独的人在一起是不是就再也不会孤单了。萧萧，我恋爱了。”
风萧萧的脑海中想象着沈寞与肖扬在一起的画面，可是她完全想象不出肖扬的样子，会很帅吗？不然怎么配得上她的沈寞。
.......
新年的钟声敲响，沈寞与肖扬在出租屋内挤在狭小的沙发上看着春晚。肖扬的怀里很暖，南方虽说不见严冬，屋内却也阴冷潮湿。肖扬一手夹紧抱住沈寞，一手晃出烟盒中的香烟点了起来。
沈寞夺过烟，“别抽了，对身体不好，一会看完这个节目，我给你煮饺子去。”。肖扬听话的任由沈寞将烟掐灭，低头吻了沈寞一下。“我忘了，以后我注意。”。沈寞心安的趴在肖扬的怀中，电视内的节目，沈寞根本不在意，她只是贪恋在肖扬怀中的安稳。
肖扬是沈寞的学长，就读于摄影系，马上大四要毕业了，因为毕业作品需要人物模特，很多学长都会请学弟学妹帮忙，而肖扬由于眼光过高，自觉学弟学妹中没有一人能入自己的镜头，因而迟迟未提交毕业作品。就在临近截止日期的时候，拿着相机四处乱晃的肖扬，在一片落败的枯叶丛中看到了救济一只小奶猫的沈寞。
肖扬被沈寞吸引，拍下她救助小猫的过程，并帮助她一起将小猫送到宠物医院。
因为彼此相近的性格，肖扬似乎更懂沈寞的孤单，为了沈寞，肖扬在学校外租了一间小房子，答应就算毕业了也会一直陪伴在沈寞身边。
从此，肖扬会骑着单车带着沈寞穿梭于校园的每一个地方，会给沈寞买很多的吃的，因为他说人胖一些身体才不会那么冷。会在寒冷的冬夜将沈寞紧紧抱在怀中，会在街边借来歌手的吉他，为沈寞唱歌。会用红玫瑰拼成心形花牌，中间用蓝色满天星拼成forever给沈寞。不断的意外惊喜，让沈寞成为众多女生羡慕的对象，让她觉得自己有足够的存在感。
新年的钟声敲响，远在故乡的风萧萧陪伴着父母。而沈寞，开始为心爱的男人洗手作羹汤。
临近开学之前，风萧萧与父母回了老家上阳村。家里的亲戚和多年前相识较好的邻居都对风萧萧赞不绝口，直夸她女大十八变，当年上房揭瓦，拿着根棍子带领全村孩子向前冲的小风子再也寻不到当初的影子。
风萧萧感叹时间的残忍，当初站在自家院子破口大骂是哪家孩崽子祸害了自家白菜的“刘夜叉”，如果不提起往事，她已完全看不出当年的样貌，还记得那时候她蓄着长长的头发，一丝不苟的用银簪子盘在脑后，如今早已变成齐耳短发，脸上布满岁月的风霜。还有村东头养羊的“朴一瓢”也不似当年的硬朗，声音嘶哑，满头已遮掩不住的白发，身体有些佝偻，听说年前生了场大病，花去了大半生积蓄，人也瘦弱蜡黄。昔年的小伙伴们早已都不知去向，更可悲的是，风萧萧发现，自己竟然已记不清他们的名字。
沈寞，风萧萧想着，自己会不会有一天也会记不住她的名字。
.......
远在南方的沈寞在睡梦中惊醒，身旁躺着熟睡的肖扬。窗外下着雨，雨滴声沿着屋檐滴滴答答，因为是一楼，声音格外清楚。沈寞抱住肖扬，感受到来自他身上的热度，本想继续入睡，可却再无困意。
年少的往事汹涌般冲进沈寞的脑海中，那些被刻意遗忘的碎片逐渐拼凑且清晰的呈现。
一间狭小的空间内，沈其东与秦琴互相推搡，6岁的沈寞抱着沈其东的大腿哀求，紧接着画面变成了秦琴带着行李领着沈寞离开。随后，画面跳转成沈寞在一架钢琴前不断的练习，姥爷严肃的坐在一旁，沈寞谈错一个，姥爷手中的棍子就出手一次。晚上的时候，秦琴带回来一个男子，那个人是贾文渊，姥爷与妈妈在客厅吵了起来，秦琴带着贾文渊毫不回头的出门离开。小小的自己站在最明显的地方，乞求的希望秦琴可以看到自己，可是没有。姥爷很生气，连带着看沈寞的眼神也很冰冷，舅舅忙着给姥爷顺气，沈寞小心翼翼的试探的走过去，想要说些安慰的话，却开不了口。低下头，泪水很想要流出来，突然一只手摸了摸自己的头，沈寞赶紧露出一脸讨好的笑容，姥姥的手是这个家中唯一的温暖。
讨好，成为她很长一段时间需要的生存手段。遇见风萧萧，她依旧摆脱不了这种心态，因为害怕，害怕失去，所以每一次吵架，她都是最先低头的那一个。
一夜无眠。
元宵节的结束预示着这个年终于过去了，风萧萧也即将启程回到学校。在订票的时候，风萧萧不自觉查了沈寞所在城市与自己的距离，她发现，其实不远。
风萧萧的提前回校让风爸风妈陷入风萧萧是否恋爱的猜测中，伴随风爸风妈满脸疑问试探和强压住心底好奇的不断转换中，风萧萧将离去的背影甩给两人。
G大，风萧萧站在学校门口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但是她的内心很激动，因为马上，她就可以见到那个很想念的人了。她不想沈寞的名字在自己的人生中逐渐掩埋，所以她来了。
风萧萧按照沈寞曾提起的地址找到了沈寞的宿舍，可是宿管告诉风萧萧学生放假，沈寞所在的宿舍根本没有人。风萧萧原本想要制造的惊喜没有机会实现，只能打电话给沈寞。
电话响了两声，“喂？”一个男生接了沈寞的电话，风萧萧一瞬间没反应过来。电话中再次询问了风萧萧，“你是谁啊？”，“我是风萧萧。”风萧萧说完后，电话对面沉静了片刻，过了一会儿，“萧萧”话筒中传出沈寞的声音。“沈寞，我在G大，我想见你。”风萧萧说完后，电话中再次沉默。“萧萧，我现在在医院，我把地址给你。”
风萧萧到医院的时候，沈寞刚刚抽完血等待检查结果，肖扬站在一旁陪着沈寞。
“你怎么了？”风萧萧着急的看着沈寞。“没事儿，就是最近胃不舒服，总是吐。”，沈寞举着抽过血的胳膊，用另一只拉过风萧萧。“这是肖扬，肖扬，这是萧萧。”，肖扬没有说话，对着风萧萧点了点头，风萧萧看了一眼肖扬，直觉上不喜欢肖扬这个男生。
在风萧萧的想象中，与沈寞在一起的男生必然有着一眼就能看到的优点，风萧萧必须承认自己是一个外貌协会，因此对肖扬的第一印象就不合格，个子不高、长得不帅，脸上还有几颗痘痘，风萧萧实在不知道沈寞看上他哪一点了，整个人瘦的摇摇晃晃。
“你俩聊着，我出去抽根烟。”肖扬打了招呼，转身离开。
“他就这样，不爱说话。你怎么过来了，刚刚接电话的时候，我都吓着了，你跑这么远。”，沈寞拉着风萧萧的手，风萧萧感受到沈寞的指尖很冰，就势拉着沈寞的手放进自己的衣兜内。
“原谅我了？”沈寞知道风萧萧依然肯大老远来找自己，就是已经原谅自己了，但还是故意逗弄她。
“没原谅，就是在家无聊出来转转，怎么样，跟我分开是不是感觉特别好，现在恋爱也谈了。”，沈寞笑起来，露出两个小梨涡，“你觉得肖扬怎么样？”，“不怎么样。”风萧萧直截了当。
沈寞知道肖扬的外貌实在不是女生喜欢的帅哥类型，但她与风萧萧不同，她不是外貌协会，她不在乎一个男生的样貌和身高，她在乎的只是他在乎她。
“明天我带你出去转转吧。”，接下来的两人都是捡一些无关痛痒的话题聊着，风萧萧本想见到沈寞还会继续将她大骂一场，可发现真正见面，也不想再说些不开心的事。
医院的晚上依旧热闹，来往的人群都带着病痛，风萧萧一直很惧怕医院，在她的印象中，医院都是冰冷而昏暗的，尤其是恐怖片给她更是带来很多有关医院的阴影。
“没什么恐怖的，生命的起点与终点都交汇在这里。出生和死亡，是我们都选择不了的。”沈寞知道风萧萧害怕医院，特意安慰她。
肖扬抽完烟估计在外面多呆了会儿，故意给沈寞和风萧萧一些时间。等肖扬进来的时候，因为挂的是急诊沈寞的验血报告也出来了。
沈寞怀孕了。这是一个对在场三人都具有冲击力的消息，风萧萧一时间无法消化，“怀孕”这个词对于她来说是多么遥不可及的事，反而是沈寞，在片刻的沉默后，接受了这个现实。
“你是不是故意的？”肖扬突然质问沈寞。“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沈寞满目失望的看着肖扬。“对不起，只是，只是你之前说过……”，“说什么，说我想跟你有一个家，想给你生一个孩子！”沈寞的声音嘶哑而颤抖，风萧萧知道，尽管沈寞表面看似镇定，其实内心同样害怕，毕竟，她们才18岁，未经世事，怎会诸事不乱于心。
萧萧与沈寞、肖扬一路上谁都没有说话，回到了他们的出租屋。风萧萧第一次经历这种事，根本不知如何解决，沈寞坐在床上一直沉默，肖扬站在窗前抽起烟。
“你别抽了！抽什么抽！”风萧萧一把将烟夺过，顺着窗户扔出去，对风萧萧而言，肖扬就是罪魁祸首。
“打了吧。”不是询问，而是决定，肖扬对沈寞提出的决定。沈寞看向肖扬，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
“咱们太小了，根本不可能生孩子。”，“不可能，你早干嘛去了！你……你那什么的时候你怎么不注意呢！”风萧萧听着肖扬的话就气不打一处来。“谁也没成想这样啊，这责任我负！”。“你负，你说的好，不长在你身上！”。“萧萧，别说了，不怪他！”。“不怪他怪你吗？你自己为什么不注意，你知道这是多大的事吗？医生说的你没听清楚吗？你得做手术，你有钱吗？他有钱吗？我们有钱吗？沈寞！你为什么不能自爱一点！！！”
“风萧萧！你给我说话注意一点！！！可以不打无痛，会便宜一些。”，肖扬突然插话。“你他妈还是人吗！”风萧萧听后怒气横生，上去就给了肖扬一巴掌……
2012年，盛夏。距离那个寒冷的冬天已经过去很久，风萧萧走在一条林荫大道上，头顶的阳光透过浓密的树叶在路面上投射出斑驳的光影。风萧萧想起曾经与沈寞躺在一颗老杨树下，风吹的树叶沙沙作响，沈寞对风萧萧说，“我们要一直一直在一起。”。
五年了，与沈寞分开已有五年。风萧萧已经不记得那天后来他们又说了什么，只恍惚记得她当时骂了肖扬很多难听的话，并且坚持让沈寞离开肖扬。可是沈寞，她还是选择了肖扬。风萧萧对着沈寞也说了很多残忍的话，她们再次踏上了不同的旅程。
风萧萧离开的时候将自己的零用钱留给了沈寞，那时风妈每个月会给风萧萧一千块。风萧萧将一千块加上过年时候多要来的一共两千块全部留给了沈寞，还潇洒的写下“好自为之”就离开了沈寞。
不久后，风萧萧收到了沈寞的一条信息，她说“萧萧，我一直想要的你给不了，对不起。”。
风萧萧反复盯着那条信息，随后将沈寞的消息彻底删除，也将她的人在自己的生命中抹除。
几经梦回，恍然回到年少，那些在青葱岁月相互依靠的温暖总是心底最柔软的痛。
愿觅一人，此生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