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篇:第二十七章 别来无恙
惊蛰。
一年后,风萧萧再次怀孕了。拿着从医院检查的化验单,风萧萧喜极而泣,左右轻手轻脚的抱着风萧萧,他们的孩子回来了。这一年来,风潇潇找遍所有能找到沈寞消息的地方,都一无所获。
秦淮河畔,乌篷船。华灯初上,岸边婉转悠扬的江南软语唱着《秦淮景》,船舱内,头顶一盏油灯,船夫在船头翻着浆。沈寞认真的在一张明信片上书写着。
……
生活还要继续,时光不曾为谁停留,不管我们愿不愿意。
风萧萧在家中被堆积如山的纸箱子填满,左右进门的时候,只见如墙一般的纸箱子给自己隔绝在与风萧萧的咫尺距离。
“媳妇儿,你这是要干什么?搞副业吗?”
风萧萧在箱子墙里没声响。
“媳妇儿?”左右再次询问,依旧没有得到回音。
“风萧萧!”左右有些担忧,一脚踹开纸箱子。瞬间,如小山一般的纸箱子哗啦啦四散,左右害怕伤到风萧萧,用胳膊拦着纸箱子倒下的方位。
无视胳膊上划出了的血印子,左右终于看到风萧萧的身影。
此刻,风萧萧正拿着一张卡片紧紧盯着。
左右走过去查看,竟是消失许久的沈寞寄来的明信片。
上面清秀的字体:萧萧,久未寄出的明信片是否已在你的面前,不必思念,也无需叨扰,偶尔午夜梦回,想起多年前的愿望,有个小家,过着小日子,家人围坐,灯火可亲,可命,怎么容得我想的?勿在心间,沈寞。
风萧萧就那么看着眼前熟悉的字迹,她的沈寞终于传来了消息。
左右将风萧萧拥在怀中,任凭她如海般的思念蔓延。或许,她的心中对沈寞是一直抱有愧疚之心的。后来的许多个夜晚,风萧萧忆起当年,都越发的发现,沈寞敏感而自卑的心,常常被自己在毫无在意的情况下刺的伤痕累累。同学们对沈寞排斥,却对风萧萧热情相交;顾潮汐对风萧萧的喜欢,却被风萧萧如施舍般相让。永远把家人放在一旁,只一心赴风萧萧的相约,而风萧萧却总是以家人为名,失约于沈寞。
尽管,风萧萧总是对沈寞仗义相护,可她却从未给过她安全感。友情之间的安全感于沈寞来说,更甚于其他。
她说,无需叨扰。她说,不必思念。她说,勿在心间。撕心般的疼痛袭来。
沈寞,如果我当初不打那一通电话,你现在是否早已有一个家了?可是,没有如果。
……
2021年,春初。
风萧萧感觉到全身撕裂一般的疼痛,尤其是肚子以下整个下半身。浑身被汗水浸湿,打着冷颤,下体处一股股的热流喷涌而出,风萧萧费力的用手指摸向身下,刺目的血色粘稠而温热。耳边是救护车的嗡鸣声,身侧是红着眼眶的左右。
嗡鸣声逐渐的飘远一般,悬浮于头顶,在感知到最后一道深入骨髓的疼痛后,风萧萧的眼前一片漆黑。
再次醒来,是在一片嘈杂声中,眼前的世界一片苍白,只闻声音,却空无一人。风萧萧感觉自己躺在如云朵一般之上,又似站在软绵绵的虚无上,似有风在耳边飞速的掠过,带着自己奔向未知的远方。放眼望去,一片苍茫。突然,四周的白慢慢被黑夜吞噬,大片浓郁的黑汹涌而来,风萧萧感到恐惧,想要逃跑,可不管怎样努力,双脚始终牢牢站在地上。在黑暗即将吞噬自己的时候,一双冰冷无骨的手握住风萧萧。
风萧萧抬头,笑靥如花的沈寞正看着风萧萧。
风萧萧激动地张口喊沈寞的名字,却没有一丝声音。
风萧萧焦急的看着沈寞,沈寞笑着面对风萧萧。
“我看见她了,她长得很漂亮,很可爱。她说她很爱你,为了陪伴你,排了很久很久的队。她现在很累了,这辈子,请你牢牢抓紧她的手。”
风萧萧很想问沈寞,她在说什么奇怪的话,可是依旧无法出声。直到,两人头顶突然下起大雨,雨势磅礴,雨幕将两人隔绝开来。
不知道什么时候,沈寞放开了风萧萧的手,转过身,与风萧萧背离。风萧萧想要追赶沈寞,可是雨幕坚硬如墙,无论风萧萧如何拍打,雨幕纹丝不动将两人隔绝开来。风萧萧无助的站在原地疯狂的、无声的呼喊着沈寞的名字,沈寞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雨雾中。
手术室门口。左右站在走廊拐角处,尽管他强装着镇定,但依旧控制不住颤抖的双手。手指上,还沾染着风萧萧的血。他不敢靠近手术室的门口,因为害怕,害怕听到不愿面对的事实,他也痛恨自己的疏忽,为什么没有再小心谨慎一些,这样,她也不会摔倒。
为了预产期的到来,他每日不知演习多久只为万无一失,可终归还是事不由人。无法回想半夜醒来,身旁空无一人,迅速打开卫生间的门,鼻尖充斥着浓郁的血腥味,风萧萧整个人已泡在血水中,那一刻,如遭五雷轰顶。
手术室的门突然打开,左右定在原地,不敢上前一步,甚至眼神都不敢看向手术室的方向。似乎不看,意外便不会发生在自己的身上。
“风萧萧家属?”护士怀中抱着一个婴儿,在门口四处张望。
左右似乎听到了什么,但却不敢附和。
护士未得到回音,面色疑惑,继续提高了嗓门。
左右终于确认,缓慢的抬起头来,就这么看到了怀中那个初来乍到的家伙。
左右感觉眼眶胀的厉害,又酸又涩。
“风萧萧……”说出风萧萧三个字,左右不敢再问下去。
“你媳妇儿没事儿,挺过来了。你以后可得好好对她,这可是在鬼门关走了一……”小护士眼睁睁的看着眼前的大男人瞬间泪如雨下,哭的不成样子。
心下感叹,还用自己瞎操心,这一看就是个疼媳妇儿的。
“来,看……”再次话未说完,手术室的门打开,风萧萧被推出来,左右一个箭步冲过去,跑向风萧萧的身边。
小护士看着怀中粉粉嫩嫩的小姑娘,有些感动、有些好笑。
“走吧,你先交给我照顾喽。”
怀中的小婴儿还未睁眼,但是小嘴却一张一合的状似喋喋不休。
……
风萧萧是被热醒的,刚醒过来的时候意识还模模糊糊的,只感觉周身热的透不过气来,迷糊间,风萧萧胡乱扒拉了两下,感觉到一丝舒爽的凉意,但紧接着,闷热再次袭来,就这么反复了几次,风萧萧终于灵台清明。
睁开眼。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被子上叠加着毯子,摸了摸头顶,整个脑袋被毛巾包裹住,脖子处被缠上了羊绒围巾。风萧萧睁着眼睛直愣愣的看着天花板。
“醒啦?怎么样,疼不疼?渴不渴?饿不饿呀?妈一会就送饭过来了。你要饿,我这就先给你买一份去。”
“我热。”风萧萧的声音干涸、嘶哑。
“什么?”左右没有听清。
“你想热死她啊!!!”护士查房进来,一看到风萧萧眼下的样子,震惊无比。
护士走进来,一顿给风萧萧解除身上的束缚。
“别呀,她不能着凉。别冻着。”左右赶忙阻拦。
护士三下五除二,让风萧萧酣畅淋漓。
“现在是初春了,咱们医院24小时暖气,你看看现在室内多少度,她也不能这么捂着啊,捂出汗了,刀口发炎了怎么办?”护士略带埋怨又觉好笑的教育着左右。
“对、对、对,刀口不能发炎,我的疏忽,我的疏忽,对不起,对不起。那您赶紧帮她看看,刀口有没有问题?”左右说着就掀开风萧萧的被子。
护士一把拦下,“只要你别这么继续捂着她,就没事。”
护士无奈的离开后,左右拿过一杯水,小心的放上吸管送到风萧萧的口中,风萧萧就着吸管喝了几口,缓解了干涸的喉咙。刚醒来的时候还不觉得,现在突然感觉到刀口的疼痛,一感觉到刀口的疼痛,风萧萧才想到自己的小崽子如今身在何处的问题。
风萧萧一个神情,左右就明白了她欲问何事。
“孩子很好,贼好,白白胖胖,在新生儿室呢。你身体不行,好点的时候抱过来给你看。”
“男的女的?”风萧萧觉得左右的回答欠火候。
“女的。”
“完了。”风萧萧一副颓然的样子。
“啥意思?咋完了?”
“长得像你。毁了。”风萧萧直接干脆。
“像老子怎么了?怎么了?看老子这高鼻梁,大长腿。老子一身全是优点,她随上那么一两样,那就能炸街了。”眼见着风萧萧无碍,左右也开始有心思耍起了贫嘴。
晚上的时候,风妈与风萧萧的婆婆带了很多吃的,夸张到六菜一汤,风萧萧由于刚生产完吃不下什么,剩下的全部被左右一扫而光。风妈迫切的想要陪床,被左右劝了回去。照顾风萧萧,他要亲力亲为。
半夜,风萧萧刀口疼的睡不着觉,外加刚生产完涨奶,整个人被疼痛折磨。左右心疼的守着风萧萧,又是将为了小崽子学习的摇篮曲用在风萧萧的身上,又是将提前背好的童话故事用风萧萧练手。
寂静的深夜,病房内环绕着左右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
“手术室里,她来看过我。”风萧萧突然说了这一句。不用问,左右知道她说的是谁。
左右摸了摸风萧萧的头,说下童话故事中最后的结局。“从此,她们过上了幸福而快乐的生活。”。
……
风萧萧此后再也没有收到过沈寞的消息,不知她身在何地,不知她又去向何方。出了月子后,风萧萧的生活陷入一片兵荒马乱之中,此后,她不再只是她,她是一个妈妈,而她也只是她。
2025年.盛夏。
布拉格。
风萧萧与左右带着惜惜第一次出国游玩,谁知父女两个对着广场的鸽子爱不释手,死活不肯离开。风萧萧不愿陪他们喂无聊的鸽子,因此决定自己四处逛逛。
风萧萧感受着浓郁的外国风情,街边的流浪歌手、行为艺术家,风萧萧都充满浓厚的兴趣。
为什么选择布拉格?因为当年她与沈寞聊起未来,沈寞说有机会一定要去布拉格广场的许愿池许下一个愿望。小时候对她们来说如此遥远的布拉格广场,长大后却羞于年少的幼稚不再提及。
风萧萧走着,温暖的阳光洒在身上,街转角处,风萧萧站在人行道上等待通过。
满目人群晃动。就那么,隔着川流不息的人群,风萧萧突然看到了沈寞。
风萧萧看着沈寞。
沈寞的怀中抱着一个小男孩,身边一个男子细心周到的呵护着她,小男孩手中拿着一个冰淇淋甜筒,沈寞温柔的给孩子擦嘴。
沈寞抬头,看到了站在街角的风萧萧,两个人彼此默默凝视。
沈寞绽放出幸福的笑容只映衬在风萧萧一人眼中……
嘈杂的街道,在人来人往的街头,隔着时间与空间,风萧萧像个孩子泪流满面……
沈寞,别来无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