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风了,天空变得阴暗起来,枝丫上的枯叶在空中打了个旋,落在了一旁浅坑的几具尸体上。
突然一只手从尸堆里伸出来,费力地推开尸体,一个浑身是血的少女慢慢从浅坑里爬了出来。
少女清明的眸子里盛着怒火,布满血丝,血珠还顺着她散开的头发上往下掉,同浅坑里尸体上一样的铠甲上凝固着暗红色的血,她自己的或是别人的。
景媛不敢去看那些尸体,那样只会让她越发憎恨自己——她是个逃兵,只能靠别人的尸体才能苟延残喘地活着。
她还记得在她昏迷前戚聆哭着让她活下去,那双极似她的眉眼,让她想起不久前同戚聆打趣,道她是她多年失散的妹妹吧。
那个明明做什么都规规矩矩,生怕天降横祸的小丫头,却敢换上她的铠甲去顶替她,狼图十八部的人个个恨她入骨,不用想都知道戚聆会遭受什么。
景媛半夜带着千来精兵去突袭狼图十八部的军营,明明一切都安排妥当,竟不知军营里出了细作,五千铁甲军突然从她们藏身之处的后方蹿出,杀她们个措手不及。
气数已尽的狼图十八部肯派五千铁甲军来取她的人头,当真是下了血本,她饶是再善战也不可能带她们逃出去。
如今看着林子里遍地的尸体她都猜到了结果,那一千精兵除了她怕是已经全军覆没了。
景媛现在没有时间伤感,她久久未归,军心定会有所动摇,还有敌方细作,黑骑营恐怕没有那么好熬。
一想到此,景媛的眼神瞬间凌厉起来,拿起地上的弓,拔出射在那些尸体上的箭,她要将箭尽数还在那些人身上。
在出林子前景媛朝林子里拜了拜,起身头也不回地往战场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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鲜血一直从地上蔓延到天边,一眼望去漫山遍野的红。
厮杀还在继续,狼图十八部像是把所有家底掏空了一般,不顾一切用尽所有手段阻挡黑骑营前进的脚步,他们已经杀红了眼。
一个小士兵飞似地蹿进战场,不管不顾地冲到最前方的芷莜跟前,噗通一声就跪下,用颤抖的哭腔断断续续地说:“芷……芷副将,消息遭泄,我们被敌军突袭,一千精兵全军覆没,将军也……将军也被他们带走了。”说完就伏在地上哭个不停。
芷莜像失了魂般,一直喃喃着“将军”,要不是一旁的付芜抱住就地滚了一圈,这会儿就被一支利箭取了性命。
“芷莜!芷莜!”
芷莜猛的回过神来,握紧长枪就往敌军中心杀去,被付芜眼疾手快地拉住了。
“你干什么,将军被他们带走了,我要去救将军,你知道将军落入他们手中会怎样的。”说完扯开付芜,却又被一群士兵给硬生生压在地上,不让她以身犯险。
“芷莜,冷静!我没有说不去救将军,但你孤身前去只会把你也赔进去。”
刚说完就听见那拉图用内力扩大的他那浑厚的声音,她们齐齐往那方看去,就看见那拉图站在战车之上,手里拿着颗头颅,不用想都知道那是谁的。
“黑婆娘们,都来瞧瞧你们的大将军,再厉害又如何,还不是死在我的刀下,要不是脸被划成这样,我定要好好羞辱一番,哈哈……”说完就将那颗头颅向空中抛去,被一只老鹰给叼了去,落在一旁的尸堆上撕扯着。
压着芷莜的那些士兵猛的被她掀开,眼睛通红,不管不顾向那拉图奔去,这下不止芷莜,黑骑营的士兵个个怒火中烧,疯了般向铁甲军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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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甲军的军营离战场有二十里地远,十月的冷风吹得景媛身上的伤口钝疼,嗓子像破风箱般响个不停,但她不能停下,还有三万黑骑营等着她,要是让她们看见戚聆假扮的她被折磨成什么样肯定会像疯子一样踏平狼图十八部的,但和那群向死而生的铁甲军硬碰硬只会将胜算降到最低。
战场上的厮杀声越来越近,只要翻过这个山丘就可以了,景媛却突然被条枯藤绊倒滚了下去,惊得寒鸦乱飞,惹起了不小的动静。
景媛被树木石头撞得七荤八素,胃里翻江倒海,只觉天昏地暗,从山丘上滚下来的时候却眼尖地看到了战车之上那拉图的身影,那畜生化成灰她都认得。
景媛顺势再滚了几圈,起身半跪搭箭拉弓一气呵成,在双方人马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那拉图已经直挺挺地倒下了战车,还压断了战车上的旌旗——脖子上那支带着血的箭让铁甲军都惊恐地睁大了眼睛,竟是一箭封喉。
几乎是所有人向景媛看去,只见她慢慢站起来,散开的头发在风中飞舞着,目光顺着黑骑营往铁甲军扫去,勾唇笑了笑,只是眼神瘆得吓人。
“本将在此,黑骑营听令,骑兵突袭左右两翼,盾甲在前,长枪随后,弓箭手在后,大刀护左右,今儿咱们就灭了铁甲军。”
清亮的声音被内力扩大,顺着风进入到黑骑营的耳朵里,个个条件反射般整顿阵型,一时之间乱杀的黑骑营像支利箭有了方向。
“弓箭手就位,放!”
漫天的箭雨向铁甲军射去,铁甲军没了主帅,瞬间溃不成军,在训练有素的黑骑营面前只能乖乖受宰。
黑骑营的铁骑终是踏平了铁甲军,景媛看着狼图十八部的老首领跪在地上颤颤巍巍地将降书递给她,却迟迟不肯接,老首领只能苦苦哀求,景媛依旧不为所动。
“首领你先回吧,我们全听女帝断定。”付芜冷冰冰地看着跪在地上的老人,跟着景媛出了帐篷。
战士们还在打扫战场,五个月平定狼图十八部让每个人都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只可惜了跟着景媛去突袭的一千精兵,可惜细作早已畏罪自杀,气得景媛派人将黑骑营将士们的十八代祖宗都排查了一遍。
还有戚聆,一思及此景媛觉得将那拉图剁碎喂秃鹫都是便宜他了。
“将军还是回去歇息吧,大夫说您这几日不能吹风,诏令还得过些时日才能下来。”
这几日景媛总是站在外面一动不动地吹着冷风,戚聆的死确实对她的打击太大了,就是付芜心里也不好受,那可能是小姑娘做得最胆大的事了吧,为了不让人认出来还用刀划了自己的脸,明明是最怕疼,伤个手都要嚷嚷好几天的人。
“知道了。”话虽这么说的,可景媛依旧现在那不动,好不容易等她转身回到自己帐中,又见她披了个大氅向军营外走去,付芜想跟过去却被景媛拦下,“我就出去转转”。
看着景媛渐行渐远的身影,付芜终究什么也没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