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幸福和煎熬
幸福总是来得快去得也快。初中一毕业,桃桃的幸福就被一掐两半。
汪福林考上了区里的高中,桃桃却没能考上。桃桃哭着要王继武去找人托关系,王继武没办法只好去找在区里的一个远房亲戚,来来回回礼送了不少,好话说了一堆,最后桃桃还是没能上成高中。
桃桃当然知道,区里的高中在九里镇上,九里镇上有许多穿戴漂亮的漂亮女娃,何况,那学校里也一定会有更多的女娃,搞不好会有比她桃桃长得还要好看的。桃桃害怕极了,怕汪福林从此从她的眼底下消失,怕他哪一天被哪个漂亮的女娃勾了去。
每逢月末汪福林回桃花湾,桃桃总会找点事情跑到外边磨蹭好半天,或在村口,或在汪福林家的禾场四周,总之,在汪福林可能经过的任何地方,她只要远远地看着汪福林走过,只要远远地对他说一声福林哥你回来了,心里就感到些许的踏实和满足。
但时间和距离已经将她和汪福林分隔成了两个不同的世界,她越来越觉得她和汪福林之间在一天天变得疏远和陌生,那种亲密感、甜蜜感一夜之间消失的无影无踪,昔日朝夕相伴形影不离无话不说的情景,渐渐被一句简单而羞涩的问候和一阵陌生而短暂的对视所替代,唯一能使她把自己和汪福林联系在一起的,是她通过汪福林的弟弟汪福景建立起来的秘密输送通道,冬天的布鞋,春天的毛衣,时令的瓜果菜蔬鸡鸭鱼肉,时不时通过汪福景传到汪福林手中。桃桃得到的唯一回报是汪福景带来的口信:叫桃桃不要再这样了。桃桃听了虽然觉得很伤心,但这些丝毫不能阻止她对汪福林的那份恋恋不舍,更不肯放弃这条维系她和汪福林两个不同世界的唯一通道。
无论世事如何变迁,桃桃依然像桃子一样快乐生长,出落得更加娇艳灵秀,芳香四溢,走到哪里都会引人注目,因而桃桃的许多秘密自然逃不脱桃花湾男男女女的眼睛。经过长期观察和仔细的分析,桃花湾的人们得出一个结论:王继武家的桃桃看上了汪有才家的二小子。
闲言碎语风一样飘进了王继武的耳朵里。若是在以往,桃桃再怎么和汪家二小子疯,在王继武眼里无非是小孩子天性贪玩,不会有什么事。而眼下的女儿就像一朵正在盛开的桃花,存着哪样的心思都很难说。
其实,女儿的心思当妈的最清楚不过,桃桃妈早就看出了苗头,家里的吃的用的时常无缘无故消失,这个吃里扒外的“家贼”除了桃桃不会有别人,就连桃桃的两个弟弟也都晓得这个秘密,只是瞒着王继武一个人。汪家四个儿子除老大王福奎成家另立门户,其余三个小子个个要强,学习也好。尤其是二小子汪福林,在桃花湾男孩堆里是最出尖的主儿,桃桃妈也满心希望桃桃能和汪家的二小子好上。
王继武也觉得汪家的二小子不错,只是在桃花湾汪王两姓人家一直关系比较疏远,追溯到更久远一点,那就是死对头。因早年有算命先生说王家和汪家不宜合住,更不宜结姻亲,有“汪”淹“王”之虞,所以王姓人家都忌讳汪姓人家,少不得时时发生点小摩擦,或因为水源,或因为宅基地,不定什么事就会来一场争斗。渐渐汪姓人家搬出去不少,只落下汪有才和他几个叔伯兄弟一门四户。桃花湾自此被王姓掌了舵,村干部的人选从不旁落,落了单的汪有才一家更是受到王姓人家敌视和欺负。到了王继武这一茬,汪王两姓虽然不像先前那么敌对,但“有女不嫁汪家,有儿不娶汪家”依然是王姓一族不成文的族规。
王继武把桃桃叫到跟前问她:你跟汪家的二小子是啷么(怎么)搞的?桃桃说没得么事。王继武说整个桃花湾都开锅了你还骗你大大?你大大眼睛也不瞎,你不能再和那小子黏黏糊糊,规矩你是晓得的,再说汪家二小子是要考大学的,将来啷样不好说。桃桃说哪个愿说就说去,我对人家好是我的事,我和福林哥没有啷样。王继武拗不过女儿,就跑到汪家找汪有才,叫汪家的小子离桃桃远点。王继武知道这样并不能阻止桃桃和汪家小子偷偷来往,但他有一点点小心思:汪家的二小子学习好得很,早晚要考上大学,上了大学,早晚要娶城里的姑娘,汪福林娶了城里的姑娘,桃桃早晚会死心。
汪福林上了三年高中,桃桃仿佛等了三十年。好不容易熬到快要高考,桃桃心里既高兴又担心,高兴的是高考后汪福林就会回到桃花湾,担心的是高考后也许汪福林很快要去上大学,那样的话她桃桃和汪福林就一点希望也没有了。可不管怎样,桃桃觉得她和汪福林之间应该有个结果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