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桃花湾的汪福林,给汪有才写了一封信,给桃桃寄了一张照片。尔后,这个整日让桃桃牵肠挂肚的汪福林,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再也没有了消息。有人说汪福林去越南打仗被打死了,也有人说汪福林在部队提了干,给一个师长当了上门女婿。不管别人说什么,桃桃还是桃桃,依然时不时给汪家送好吃的,给王福林的几个弟弟做鞋子,织毛衣,俨然汪家的媳妇。
汪福林走后的第三个春天,勤巴苦做在土地里艰难刨食的桃花湾的人们,和所有的农民一样,终于迎来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大变革——大集体大锅灶的时代被彻底画上了句号。这股突如其来的春风,让桃花湾的人们在乍暖还寒中充满了期待和憧憬,又有些惊悸和疑惑。
几乎在一夜之间,桃花湾所有的土地、农具以及牲畜都分到了各家各户手中。对汪家怀恨在心的王水二,自然不会错过公报私仇的最后机会,最坏的农具,最老的耕牛,最不长庄稼的稻田,都毫无例外的分给了汪有才家。其中有5亩地分在了后河湾的桃花岗,那里原本是一片桃林,地势又高,土质干结,最不易种粮食。
桃桃知道王福林家之所以分到那片地,都是王水二捣的鬼,便央求王继武能不能给汪家调换一块。王继武说汪家的小子把你害成这样,难不成你还没死心?管那闲事搞么事?桃桃说我说这事不是为汪家,只是那片地原本不是种庄稼的地,糟蹋了可惜,我晓得您是个种桃的好手,不如调换过来我们家种桃子。王继武对女儿的话半信半疑,他知道桃桃还是不能忘记汪家的小子,想帮汪家,但转念一想,那块地的确是种桃子的好地块,换过来种桃树远比种水稻的收成好得多,也就动了心思。分田到户的第三天,王继武掂着两瓶酒找汪有才说了换地的事,无奈汪有才死活不答应,噙着眼泪说我晓得这是桃桃的好心,一想到我那没天良的儿子心里就难过。但这事无论如何我不能答应,这地既然分给了我们家好赖也是汪家的,啷好拿它换你们家的好地?王继武把桃桃的话又复述了一遍,又说了许多好话,装作是求着换那块地,但汪有才说什么也不肯相信,觉得这是他父女俩商量好了来好心骗他,铁定了主意就是不松口。既然汪家不肯,王继武也乐得撒手向女儿交差了事。
桃桃只好亲自跑到汪家找汪有才又讲了半天道理,但还是没能说动汪有才。桃桃说您真不愿意换也行,只是不能再拿那块地种水稻,要改种桃子。汪有才说,种桃子是个好事,现于今桃子比谷子金贵,只是桃花湾自打那年砍光了桃林种小麦水稻,地的土质也变了,能不能种桃子也难说,再说到哪里找那么多的桃树苗?桃桃说这事早就想好了,福林哥有个叫张大明的高中同学在县农科所上班,这人我也见过,这事他一定能帮忙。
桃桃跑到县城里东打听西打听,好不容易找到县农科所。张大明一见面就说你是桃桃,我认得你,找我有么事?桃桃就把想种桃树的事说了。张大明挠了挠头说,桃花湾我知道,那里的桃子很有名,小时候我还吃过呢。只是我们县是水稻主产区,从没有培育过果树种苗,这事有点麻烦。想了想又说,这样吧,我问一下临近的洪山县农科所,那里是山区,常年种果树,说不定他们可以解决,你先回去等消息。桃桃千恩万谢正要走,张大明又把她叫住了,问她说最近汪福林有没有来信?桃桃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张大明说汪福林这小子上军校了你不晓得?
一直杳无音信的汪福林,原来是去上军校了。回桃花湾的路上,桃桃哭了一路,想了一路。她想不明白,为什么他汪福林宁愿给同学写信也不肯给自己只言片语,甚至连自己的父母兄弟都不联系,他到底存的什么心?想来想去,桃桃隐隐感到汪福林这样背弃自己、背弃自己的父母兄弟,恐怕再也不会回桃花湾了。
这个汪福林,我要狠狠地恨他一场,然后彻底把他忘了,桃桃想。
不久,张大明带着一车桃树苗进了桃花湾。无论王继武心里有多么不情愿,在女儿的央求下,他还是像模像样认认真真当了一回师傅,口说手比照看着桃桃和汪有才一家在桃花岗种下了桃树苗。
树是种下了,要保证树苗成活并开花结果,保湿、施肥、松土、剪枝,每一个环节都很有讲究,桃桃只要有空就往桃花岗跑。王继武说桃桃你是汪家的媳妇呢还是汪家的丫鬟?干脆搬到汪家去算了,别再住我的房子吃我的饭。对王继武两口子的冷眼和责骂,桃桃毫不理会,硬是一点一滴将从王继武那挖出来的经验和技术毫无保留的传授给了汪家父子。
日子像后河的水一样静静地流淌,桃桃在后河湾种下的一棵棵桃树渐渐成林,千万朵暗香拂面的桃花,一年又一年在春天里开了一茬又一茬。
本以为已经人间蒸发的汪福林,突然给汪有才来信了。正如张大明所说的那样,这些年他去上了军校,而且还找了女朋友。向来对桃桃和汪福林饶有兴趣的桃花湾的人们,对这条突如其来的消息却非常罕见地采取了静默的态度,即使那些常常在背后给桃桃制造谣言的人,也绝不肯在桃桃面前哪怕只说一个字。但桃桃心里比谁都清楚,在窝棚里喝酒的那天晚上她就知道,汪福林不要她了。
除了桃桃,几乎所有桃花湾的人都憎恨汪福林,巴不得汪福林死在外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