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影?”父亲李毅闻言,眉头紧锁,目光锐利地看向金池。
“是,”金池连忙解释,“约莫半月前,我在集市遇一女子卖身葬父,见她孤苦可怜,便出资助她安葬了父亲,并予她银钱,嘱她另寻归宿。岂料她料理完丧事后,竟径直寻到府上,执意要卖身为婢,报此恩情。”他此刻回想起来,只觉其中处处透着刻意。
刘岩在一旁抚着短须,眼神锐利如鹰隼,沉声问道:“此女自称何方人士?家中尚有何人?这些底细,贤侄可曾细问?”
“呃……”金池一时语塞,面露惭色。他当时只觉是举手之劳,并未深究,此刻被问起,才发现自己对这女子的来历竟一无所知,实在是过于疏忽大意了。
“如此看来,此女嫌疑重大!”刘岩眯着的眼睛猛然睁开,精光爆射,一掌拍在案几上,震得茶盏乱响,“她人在何处?立刻唤来问话!”
“是!”金池心知事关生死,不敢怠慢,朝侍立一旁的小凤点了点头。小凤会意,立刻转身欲去寻人。
“等我,我同你一起去!”金池心中不安,对父亲和刘岩告罪一声,快步追上小凤。他担心小凤独自面对那可能身怀利器的杀手,会发生意外。
两人穿过庭院,来到前院店铺。金池径直走向方才瞥见唐影躲藏的那个衣架后方,却发现那里空空如也。
“没在这?”他心头一紧,一种不祥的预感升起。他连忙招手唤来附近一名正在整理货品的伙计,压低声音问道:“可见到唐影了?”
伙计见少爷神色凝重,不敢怠慢,恭敬回道:“回少爷,唐影姑娘方才神色匆匆,说是要出去采买些东西,小的看她走得甚急,还觉得有些奇怪。”
“知道了,你去忙吧。若见到她,立刻让她来内厅见我。”金池吩咐完,心沉了下去。采买?为何偏偏在父亲和刘岩到来之时出去采买?这分明是见势不妙,想要借机脱身!
他与小凤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凝重,随即快步返回厅堂。
然而,刚一踏入厅堂,金池便愣住了。
只见唐影竟赫然跪在厅中,低垂着头,肩膀微微发抖,一副受惊小鸟的模样。而在她身后,如同铁塔般矗立着一个身材魁梧、面容冷硬的大汉。
更让金池惊讶的是,这大汉他竟认得!
“你……你是??那个车夫?!”金池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大汉分明就是平日里负责赶车,遇事时总显得有几分怯懦的王大叔!可此刻,他身形挺拔如松,目光沉静如渊,周身散发着一股隐而不发的迫人气势,与往日判若两人!
“是,少爷。”大汉声音低沉,带着金属般的质感,言简意赅。
端坐主位的李毅淡然开口,解开了金池的疑惑:“此乃为父早年故交之后,陈正升。一身硬功已臻化境,是我特意安排在你身边,暗中护你周全的。不然,你以为我会放心让你独自远遁他乡?”
“啊?”金池彻底懵了。他回想起路上遭遇那两个蠢贼时,陈正升(王大叔)那副惊慌失措的模样,原来全是伪装?这演技,未免也太精湛了!
他定了定神,指向跪在地上的唐影,问陈正升:“她……是你抓回来的?”
“是,少爷。”陈正升依旧面无表情,语气平稳无波,“我见此女神色慌张,步履匆忙欲逃离府邸,形迹可疑,便趁其不备,将其制住,带了回来。”
真相似乎已然明了。刘岩不再犹豫,目光如炬,威压骤现,低头逼视着唐影,厉声喝道:“不必再演戏了!说!究竟是何人指使你前来行刺?!”
唐影抬起泪眼婆娑的脸,声音带着哭腔,楚楚可怜:“大人明鉴!小女子冤枉啊!我只是见府中来了贵客,想出去买些新鲜果品招待,不想刚走到街口,便被这位大哥不由分说掳了回来……小女子实在不知犯了何罪啊!”
“柳—红—霞!”
刘岩不再与她虚与委蛇,猛地一拍桌案,声如惊雷,一字一顿地喝出这个名字!
跪在地上的“唐影”听到这三个字,身体如同被无形的鞭子抽中,无法控制地颤抖了一下!这一下颤抖,虽然细微短暂,但在金池紧紧盯着的目光下,却如同暗夜中的萤火,清晰无比!
就是她!错不了!
就在金池心中断定之际,异变陡生!
前一秒还跪在地上瑟瑟发抖、柔弱无助的“唐影”,下一秒竟如同蛰伏已久的毒蛇,身形猛地暴起!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直扑距离最近的金池!她的手中,不知何时已握住一柄寒光熠熠、不足三寸的短匕,直取金池的咽喉!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太突然!金池只觉得眼前一花,一股冰冷的杀意已然临体,那匕首的锋芒几乎要刺破他的皮肤!他大脑一片空白,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电光火石之间,一只穿着普通布鞋的大脚,后发先至,携着千钧之力,精准无比地踹在了“唐影”的胸口!
“砰!”
一声沉闷的巨响。
“唐影”前冲的身形如同断线的风筝,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倒飞出去,重重地砸在后方坚硬的紫檀木桌案上,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撞击声,随即滚落在地,桌上的茶具哗啦啦碎了一地。
陈正升不知何时已如鬼魅般挡在了金池身前,他面无表情,一步踏前,铁靴般的右脚毫不留情地踩在了“唐影”握着匕首的手腕上。
“咔嚓!”清晰的骨裂声在寂静的厅堂中响起,令人头皮发麻。
从暴起发难到被瞬间制服,整个过程不过呼吸之间。金池站在原地,目瞪口呆,后背已被冷汗浸湿。他望着身前陈正升那如山岳般沉稳的背影,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我靠……这,这是瞬移吗?”
“果然是你,柳红霞!”刘岩快步上前,看着地上蜷缩痛苦、却又眼神怨毒的“唐影”,语气中带着一丝确认目标后的冷厉,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追捕已久的猎物终于落网的释然。
“御气……”“唐影”,或者说柳红霞,嘴角溢出一缕黑红色的鲜血,她死死盯着陈正升,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眼神中充满了难以置信与绝望。
随即,她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猛地咬合了一下牙齿。
陈正升眉头微皱,俯身探了探她的颈脉,随即直起身,依旧是那副毫无波澜的语调,吐出几个冰冷的字:
“服毒了。已经死了。”
死了?
金池怔怔地看着地上迅速失去生息的柳红霞,看着她嘴角不断涌出的黑血,心中一片冰寒。服毒自尽?这原本只在电视剧里见过的情节,竟活生生发生在眼前!这幕后之人,究竟是何等狠辣决绝,能让手下杀手任务失败便立刻自戕?自己到底卷入了一个怎样的漩涡,得罪了何等可怕的存在?
“死了?!”刘岩脸色亦是无比凝重,他蹲下身仔细查看了一下,确认柳红霞已无生机,沉声道,“线索又断了!究竟是谁派她来的?”
他站起身,对李毅拱手,语速加快:“李兄,事态严重,远超你我所料。我必须立刻将此贼尸首带回帝都,详加查验,看能否找到蛛丝马迹!贤侄……”他转向惊魂未定的金池,“你暂且留在临川,有正升护卫,当可无虞。切记,近日切勿随意外出,一切小心为上!”
说罢,刘岩不再停留,立刻唤来随行的护卫,抬起柳红霞的尸身,匆匆离去,身影很快消失在府门之外。
厅内一时间陷入了死寂。
送走刘岩,李毅重新坐回主位,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朝兀自有些发愣的金池招了招手,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沉重:
“杰儿,你过来。”
陈正升如同沉默的守护神,垂首肃立在一旁,脸上依旧冰封,看不出丝毫情绪。
“爹,怎么了?”金池依言上前两步,脑子里依旧乱糟糟的,充斥着柳红霞临死前的眼神、陈正升那石破天惊的一脚、以及那“御气”二字带来的莫名悸动。
李毅目光深沉地看着他,一字一句地问道:“你好好想想,仔细地想!从帝都到临川,在此之前,你到底得罪过什么人?或是……无意中,阻碍了谁的路,碰了什么不该碰的东西?究竟是何人,如此处心积虑,非要置你于死地不可?!”
“得罪什么人……阻碍了谁……碰了……”金池喃喃重复着父亲的话,试图从混乱的记忆中梳理出头绪。唐影是柳红霞,车夫是陈正升,杀手服毒自尽,御气……大量的信息碎片和生死一线的冲击,如同汹涌的潮水般冲击着他的脑海。
突然,一阵剧烈的、仿佛要撕裂灵魂的头痛毫无征兆地袭来!无数模糊破碎的画面在眼前飞速闪烁,却又抓不住任何实质。他痛苦地捂住头颅,感觉眼前的景象开始旋转、变暗。
“爹……我……”他只来得及吐出几个模糊的音节,便觉眼前彻底一黑,天旋地转,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软倒。
在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瞬,他似乎听到了父亲一声焦灼的惊呼:
“杰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