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押着素衣道人,一路无言,又重新进了镇邪关。
城墙上空荡荡的,仅留了几座岗哨,众士卒都已退进城楼中修养,节省体力,以减少粮草的消耗。
武毅押着素衣道人进了谢道平的指挥所,众哨兵见武毅一个人押着一名贼仙,都是目瞪口呆。
指挥所的墙上高高挂着“镇邪驱虏”四个大字,笔力遒劲,如剑划刀刻,豪气升腾。除这一副字外,还有一对桌椅,一张大桌,上边铺着地图,除此再无他物。
武毅抱拳道:“谢将军,武某已将暗中作乱的贼仙抓住,请将军处置。”
谢道平大喜,命十几名卫士将其扣上缚灵锁,押至牢房,严加看守,等待审问。
谢道平示意武毅坐下,给他亲自斟了碗茶,武毅笑道:“姓武的平生只爱酒,茶什么的就免了吧。”
谢道平让人取了坛百媚生,道:“是在下疏忽了,竟忘了武兄爱酒一事。目前军中只剩下这一坛酒了,武兄就凑合凑合罢。”
武毅一开酒坛,香气冲鼻,忍不住端着酒坛痛饮一番,但觉酒意绵柔,尚还掺杂丝丝甜香,但又不乏酒劲,乃是上等的美酒。
他抹去嘴上酒水,一拍桌子:“好酒,好酒!对了,粮食已经送到了罢?”
谢道平抿了口茶:“收到了。也多亏武兄前去接应,否则人粮皆会被那贼仙毁了。此人乃是继乾坤镜开启后我军遇到的第一个敌人,从他口中定能套出些情报。这一切还都得归功于武兄,谢某感激不尽。”说罢他起身深深一揖。
武毅也回了一礼:“谢将军客气了。你我二人少说也得十多年的交情,还谈什么感激不感激的。”
他重新坐下,看着酒坛上“百媚生”三字,有些出神:“想当年这百媚生乃是大护法最爱喝的酒。”
“武兄怎地突然想起大护法来了?”谢道平也看了看酒坛,叹了口气,“他纵横一生,杀贼无数,乃是历代武朝大护法中最强的一位。贼仙入侵后,他也是第一个杀了贼仙的人。如此英豪能喜爱这种酒,倒也为奇事。”
“酒似人,人如酒。他这人杀敌英勇,平日里待人却极为和善,听说还为情所困了一些时日,倒也真和媚百生这酒的味道有些相似。他坚信武朝定能除仙斩恶,那时我也坚信此理,如今来看,想要除仙,希望倒是渺茫许多。”
谢道平听他侃侃而谈,有些惊愕,问道:“大护法的事武兄怎会知道的如此清楚?”
武毅苦笑道:“他是我师哥,我岂能不知?”
谢道平一惊,“啊”了一声:“此事你倒还从未和我讲过。”
武毅道:“我没跟你讲过的事可多了去啦。你也知道,我大武挑选护法的方式乃是由上代大护法从民间挑选徒弟,精心培养,在老护法离世时从他弟子中选拔出来的。”
他顿了顿,续道:“贼仙入侵时我尚才十三岁,师兄他年方二十六,年纪轻轻却已然得了师父真传。那年师父被叛徒下毒刺杀。我尚还年幼,师兄自然而然的成了大护法。他随军队各地征战,无暇训练徒弟,因此去世时也未有一名弟子,以至于如今的大护法位子一直空缺。”
谢道平道:“武兄既然是大护法的师弟,又是神功盖世,当大护法再合适不过,怎地……”
武毅道:“谢将军长年戍守边关,于祈安之事不太了解。我本当过一阵大护法,率军四处征讨,久经战阵,但却得罪了一些主和派,这些人连连弹劾武某,说什么不符祖上定下来的选拔护法的规定,我怕他们再行报复,便主动辞官,不涉政事了。”
谢道平怒拍桌案:“岂有此理!他们这群文官不上阵打仗,成天在方指点江山,竟能硬生生靠这张嘴把武兄骂下了台,实在是……实在是……”谢道平怒气大盛,竟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谢将军也不必如此气怒。当今的朝廷乱七八糟,几大权臣和势力明争暗斗,圣上为人和善,爱民如子,但终究缺了些魄力,治不住这些奸臣。我与其躺这摊浑水,还不如当个游侠快活。”
谢道平点了点头:“武兄说的在理。只是这护法之位一日空缺,我大武一日不宁,大护法可有后人?”
武毅点了点头:“确实诞有一子,十一年前金丹来攻祈安,师哥和师嫂与一名金丹修士相斗,竟抗不下一招……他二人死前将儿子托付给我,便……便双双殒命了。”
武毅说到这,有些哽咽:“幸好如今他尚还安全,一直随我闯荡江湖。”
谢道平闻之大喜,大护法既有后人留世,又被武毅保护,定然无恙,道:“敢问这位小护法名叫什么?”
“洛还山。”
谢道平晃着手中的茶杯,呼出口热气:“我曾见过那孩子,武功不低,已经是青年武者中的佼佼者了。无论如何,洛家好歹有了后人。”
原来祈安洛家已延续数百年,在武朝建立前就已存在,历代护法中有许多都是洛家子弟,因此也是武朝皇族中的一支。洛家向来以武功见长,世世代代皆是习武之人,其势力与洛家诸多套路招式不亚于各大门派。只是自大护法死后,洛家便渐渐陨落了。
武毅苦笑道:“就算师兄有再多孩子又有何用?大护法之位仍然空着。”
正说着,忽得一名士卒抢进来,禀道:“大人,我等对那贼仙轮番拷打,此人誓死不从,未说一句言语!”
谢道平哦了一声,向武毅道:“走,咱们看看去。”
那士卒带二人来到牢房,这牢房乃是由一座城楼改成,守门士兵见是将军到此,开门让二人进去,牢房内阴森森的,周围守着十几名镇邪虎卫,死死盯着素衣道人。
那素衣道人手脚皆被缚灵锁死死拷住,穴道也尚未解开,坐在椅子上,全身伤痕累累,一动不动。
那负责审讯的小卒欲要举鞭再打,被谢道平伸手拦住,对着他问道:“你叫素衣道人?”
素衣道人哼了一声:“你也配知道道爷仙号么?”
谢道平对一旁的士卒低声道:“叫玄阳观的道长来。”
那士卒应了声是,匆匆离去。
过不多时,一名白袍道士飘然进屋,其长须垂髯,发如浓墨,手中晃着拂尘,腰插宝剑,仙风道骨,真如从丹青中走出一般。
那道士抱拳道:“不知谢将军叫贫道来是为何事?”
谢道平领着那道士走远了些,以免素衣道人听见,他低声道:“这贼仙誓死不从,不愿透露一分一毫。天风道长乃是九阳道玄阳观的真人,与贼仙的道派有些许渊源,不知可否……”
天风道人笑道:“自然。谢将军便瞧好了吧。”
他拂尘一摆,走到素衣道人面前:“这位道兄,你我同承一脉,皆是道门中人,本无大异,尔等何以无缘无故,攻我大武?你若能透露贵军些许消息,我等立刻放你出去,道兄想去哪就去……”
“放屁!”素衣道人双眼猛睁,浑身青筋颤动,“尔等为玄阳观的邪徒,我乃无相观弟子,什么同承一脉,尽是胡说!”
天风道人一愣,那素衣道人续道:“我无相仙观蒙太上无相真君传道,修得仙法,分炼气、筑基、金丹、元婴四阶,经四次历练转而登天,如此便能将你们武朝杀得节节败退,整个玄阳观皆是无相观手下败将,你一玄阳观小道焉敢在此狂吠!”
天风道人神色平静,竟不生气,拂尘一摆,缓缓说道:“所谓无相观,不过借助天力已强自身,非修道真诣。苦修数百年,无论修为如何高强,皆需求天上仙人来助,实在可悲。我玄阳观虽不及尔等仙法强力,但义理精深,所传武功乃是形神合一,神带动身,自求我道,而非贵观求于天神相助了。”
素衣道人哈哈大笑:“空谈义理又有何用?终究敌不过我无相仙观!武朝脚下这土地灵气充裕,乃是修行宝地,昔年观主亲自与武皇谈判,可否让无相观的道士来此修行,那狗皇帝不从,还命人擒杀使团,许多人皆中了狗皇帝奸计,就此陨落,观主仗着道法高深,在祈安大杀三千余名贼人,全身而退。这场仗分明是尔等挑起,何有颜面在道爷面前质问!”
一旁看守的士卒听他大骂武朝先帝,勃然大怒,又甩了几鞭。
素衣道人哼也不哼一声,怒视天风。
天风道人眼见辩驳不过,从腰间摸出一枚丹药,悬在素衣道人面前。
那丹药微微泛着灵光,素衣道人大惊失色,而后又露出欣喜之貌。
“这……这是九转玉露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