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下嫁和寻常百姓结亲不一样,没有闹洞房一说,而顾挺少年就失去双亲,这丞相府也就没有了高堂,只一座顾氏的祠堂坐落在府中正堂后。作为公主就算已经嫁到顾家,也还是有君臣之别,进了祠堂也无须跪拜,顾轻轻原本也是这样想的。
下了銮车她一路跟着顾家众人来到了祠堂。这条路她走了无数回,这路上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见证了她前世愚蠢的人生。
顾府现在管事的是顾挺的书童砚之,如今也长大了成为了丞相府的管事,懂得了人情世故察言观色。他打开祠堂大门,退到一旁。
“公主金枝玉叶,但进了这顾府祠堂还是请自揭盖头敬上一柱香吧。”顾挺低沉沙哑的声音传了过来,让本就阴冷的祠堂更显得可怖。
顾轻轻没说话,自己揭下盖头来,她原本也不想再跟这个人有交集,自然也不会在意。
当她顶着华丽点翠的凤冠抬起头时却怔住了。
面前的供桌上,除了顾家列祖列宗的牌位,还有一个紧紧的吸引着她的目光。
爱妻顾氏轻轻之灵位。
顾轻轻紧紧的盯着自己的牌位,花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控制住想要砸烂这一切的冲动。她深吸了几口气,目光往旁边移了移,终于,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泪水,只能低下头。
只见在她牌位旁边,偎依着另一个小小的牌位,仿佛一个小小的孩童静静的靠在母亲身边。
上面刻着:爱子顾琮之灵位
夭折的孩子本是不能有牌位的,为什么,这个伪君子不仅让那个未出世的孩子进入祠堂,还特地设了牌位,她自己甚至都不知道这孩子是男是女。
“既嫁入我顾家,有些东西还请公主见谅,砚之,帮公主请三炷香,到了祠堂,还是要拜一拜的。”
“大胆顾挺,公主身份贵重,这一屋子牌位上的人都是要对公主行君臣之礼的!”没等顾轻轻反应过来,茯苓作为女官已经出声呵斥。
“出嫁从夫,这是人伦纲常,想必公主知书达礼也能谅解。”他是铁了心的要让公主跪拜
茯苓还想反驳,却被顾轻轻打断。
“顾大人说的在理。”她转身接过香就跪了下去,令所有人都猝不及防。
“拜顾家列祖列宗是媳妇的本分,而姐姐作为原配,本宫为继室,也理应拜见,只不知,顾大人何时多了个孩子?”顾轻轻起身,走到那小小灵位前,拼命忍住自己双手的颤抖,轻轻的抚了上去。
话音刚落,一个身影就上前夺过顾轻轻手中的牌位抱在怀里。
顾挺脸色发白,目光阴沉,薄唇抿成一条线,防备的盯着她。
“公主累了,砚之送公主回房吧!”顾挺转过身,显然是不想再多说一句话的样子。
“你!”茯苓气不过还想争论,却听顾轻轻说,
“拜也拜完了,想必顾大人和本宫都乏了,今天就到这吧。”转身就走出了祠堂。
公主銮驾被安置在了顾府的南边,
“听说这南边是顾挺找人新修的,算他还有点良心。”茯苓害怕刚才祠堂里发生的事让顾轻轻心里不痛快,于是想着法的安慰着。
顾轻轻听后笑了笑并没有说话。这公主住的南阁确实雕梁画栋,让人找不到一丝错处。
“让人备水吧,我累了。”
“是,奴婢这就去。”
顾府正院的书房内,换下一身喜服的顾挺坐在桌前,桌上横七竖八的躺着喝空了的酒壶,不用走近,就能闻见他身上浓烈的酒气和一丝若隐身若现的桃花香。
他微闭着双眼,不知在想什么,手里紧紧的攥着一件未完成的小衣,这大概是要做给新生儿的,只是衣服还是半成品,只有一只袖子。
砚之推门进屋,走到顾挺身边,
“爷,我扶你去躺会吧。”说完就准备搀扶他起身。
顾挺没说话,只闭着眼靠着砚之,慢慢起身往榻上走去。待砚之服侍他躺好后,退出门去,他才睁开双眼。
眼底一片猩红,似有无尽的恨意,可转瞬又变得无比的哀伤。他把那件小衣盖在脸上,贪婪的嗅着,嘴里似哭似嗔的呢喃着,
“轻轻,我的轻轻。。。。。。”慢慢的,小衣被泪水浸湿。
南阁,顾轻轻也沐浴躺下了,她想着如今嫁也嫁了,日后还是能各过各的,就保持个明面上的夫妻名份就行了,大家桥归桥路归路,他顾挺若是想要三妻四妾就随他,自己这次一定会守住这颗心的,索性她如今是公主,别人也不敢指三道四。下定决心后,她想着想着便睡着了。
“我姓顾,轻轻,你无父无母,如果你不嫌弃,你就跟着我姓吧。”
“那我以后就叫顾轻轻了么,顾轻轻,顾轻轻,这个名字真好听,我喜欢!”
“轻轻,我要去京城赶考,只有高中,我才有机会接触那个人,查清我父母当年去世的真相。”
“好,我陪你,若是你要查十年,我便陪你十年,要查二十年,我便陪你二十年!”
“轻轻,若我高中,我便娶你为妻可好?”
“那你要是中不了,是不是就不能娶我了,啊,呸呸呸,阿挺肯定可以高中的,阿挺那么聪明!”
“若我落榜,我也娶你,只要娘子不嫌弃我!”
“谁是你的娘子啊!”
“轻轻,以后这就是我们的家,你想要怎么布置都可以!”
“那我们在院中种一颗桃树可好,春天可以赏桃花,夏天可是在树下吃桃子,秋天就酿桃花醉,等来年咱们就有酒喝了。”
“阿挺,你想要男孩还是女孩?”
“男女都好,只要是我们的孩子都好。”
“我还是想要男孩,顾家现在人太少了,男孩多了,长大后就给他们相看媳妇,这样就热闹了!你说好不好?”
“好,那我们就努力生十个八个的。”
“轻轻,喝下去吧,喝下去乖乖上路。”
不要——
顾轻轻猛的坐了起来,原来只是梦,她望向窗边,初秋的清晨已经有丝丝凉意,可此时她却衣襟大湿。梦的最后一幕就是顾挺亲手逼着她服下毒药。顾轻轻蜷起双腿,把头埋在膝间试着平复自己的心情。她不懂,难道权力真的能改变一个人,十五年的陪伴真的能让顾挺狠的下心对她下毒手。
罢了,她已经哭够了,顾挺也如愿娶了圣上的金枝玉叶,朝中再也没有人能越过他去。她下定决心不想和顾挺再有交集,几年后,如果她没有身孕,想必顾挺也会同意和离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