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九
“今天继续学认字，我先卖个关子，问个问题，便是诸位觉得你们是什么人？大家请畅所欲言，想到什么说什么。”
大堂，有很多人席地而坐，江辰则在最前头侃侃而谈。
他曾说过要当教书先生，如今终于有了机会。
想要改变一个人，必须要从思想上改变他；而想要改变一个人的思想，教育永远是最直接最优先，也是最有效的选项。
“嘿嘿，我是男人。”有人起身说道。
“对，你是男人，我也是男人，这里都是男人，还有吗？”
“报告，我是粗人。”
“哦，我也不细，你们谁愿意承认自己细的？”
一阵哄堂大笑。
“我是方家村人。”
“好。”
“我是潍州人。”
“嗯。”
“我是坏人——本来我不是坏人的，不过被人逼着当了坏人，虽然我觉得我的本性并不坏，但土匪嘛，肯定是坏人了。”
“土匪是过去的事了，之前我说过，以后我们不再是土匪，而是军人，我们要做有无上荣耀的军人。既然你觉得你的本性不坏，那将来有得是让你做回真正自己的机会。”
“对对对，团长所言正是我想说的，我是军人。”
“很好，你是军人我是军人，在座的都是军人。”
……
吴思源坐在人群中，默默看着，笑着。
“我也来答一个吧。”他举起了手。
“请讲。”
“嗯，我是……汉人，我想，这应该是你想要的答案？”
江辰笑了。
“对。这么说吧，诸位都知道，我乃宋人。按这个概念，你们是金国人，以此延伸，横向看，北边现在有蒙古人，西南有大理人，还有吐蕃人西夏人；纵向看，有唐人、隋人、秦人等等，很多很多。
发现问题了吗，在咱们这片土地上，有数不清的国家存在过，未来还会有很多国家出现——金国不可能千秋万代，宋国当然也不能，蒙古同样不能，没有任何一个王朝帝国能，所以这些终将消失的身份……有意义吗？”
没有回答。
江辰继续道：“但唯一不变的，是‘汉’这个字，我们虽是不同国家的人，但却是同一个民族——请记住民族这个词，我们是汉族，金国的统治阶层是女真族，蒙古人是蒙古族，所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汉族这个概念形成于千年前的汉朝，但咱们的先祖并不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所以汉之前是什么族呢？”
“是‘有服章之美谓之华，有礼仪之大谓之夏’的华夏族，是炎黄子孙。是他们，从一个比你们的村子大不了多少的小小地盘起步，通过一代一代人，一步步的征战天下，才给后世子孙留下这么一大片栖息地。”
“所以，今天要学得这个字就是‘汉’，我希望诸位能知道，我们是骄傲的汉人，高贵的汉人——相比于女真、蒙古、大理、吐蕃，我们难道不高贵吗？不值得骄傲吗？哪怕更远再更远些，我们也同样高贵同样骄傲。相信自己，我们就是这个世界上最优秀的民族，一时的成败代表不了什么，笑到最后才是真正的胜利者。”
……
教书，所面临的最大问题是简繁之分。
这时候用得都是繁体字，这玩意儿江辰莫说写，就连认，单独拿出来时都有不少不认识。
他不打算恶补繁体字，没那精力、时间，也没心思。
好在这里他最大，教什么他说了算，不管你读没读过书，认不认识字，都必须跟他学。
识字其实是其次，更重要的是，他要通过认字这个过程，把自己的理念贯输下去。
民族观念，是重中之重。
因为金国已经统治近百年了，大宋在这里已快成了笑话，根本没有号召力。想要发展出认同、发展出号召力凝聚力，让更多的人认同并且支持，只能把着力点放在“民族”身上。
虽然红袄军从起事到壮大，已经带有一定的后世民族观念特点，但离江辰所需要的，还差上不少。
……
“最后呢，我教大伙儿一首曲子，名叫‘大风起兮’，第一个完整唱出来的有奖，奖品暂时保密。”
清了清嗓子，江辰唱了起来。
“我挂剑雕鞍踏故里河川
唱一句大风起兮将猛士召唤
我敛衽再拜肃整衣冠
泱泱我族授名为‘汉’
……
大漠在版图上浩荡
天涯敌寇可往我亦可往
丝绸辗转过最遥远风霜
一路惊艳多少古老城邦
……
我渡马阴山长征人未还
忽一句大风起兮令海内长安
我引弓俯瞰明月边关
江山此代赐名为‘汉’
……”
……
“真有你的，太会蛊惑人了，尤其是那首大风起兮，连我也被你唱的心潮澎湃。”
已经散场了，吴思源与江辰走在一起，说着。
“为何就不能是真情流露，而是蛊惑呢？”江辰回道。
吴思源想了想，道：“有两种可能，一是立场，在欣赏你的人眼里，这是真情流露；而在你对手眼里，则是蛊惑无疑。另一种，是打趣。”
“哦？那你是哪一种呢？”
吴思源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停下脚步，诚恳地看着江辰。
“我想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如果独立团能在乌克的扫荡中成功活下来，我希望能加入你们。”
江辰诧异地看着吴思源，片刻后似笑非笑道：“可你家是女真人治下的既得利益者啊。”
吴思源摇了摇头，坚定地道：“从没有千秋万代的帝国，家族更不可能有，一切算计挣扎都是徒劳无意义的。事实上若非我是独子，可能早流浪天涯去了，我直到现在都拒绝成亲，也是害怕成亲就会生孩子，有孩子就会拖累我的脚步，让我无法选择我想要的人生。”
“哈哈……”江辰乐了，“你这样的富家子、这样的人质，可真是不多见啊。”
“你这样的土匪，更是稀罕啊。”
“嗯，那就……先在团部做事吧，我看好你噢。”
江辰话音刚落，便听到有急促的马蹄声传来，同时是用尽全力的嘶吼。
“报，乌克已发兵！”
……
“独立团，一级战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