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德维茨的城市从上空来看,不用过多言说,基本能看出贫富分化。
极少有人打理而堆积成灾,散发着臭味的街道一般都属于贫民区。
而那些整洁的如同城主府中崭新的大理石地板一样的街巷,毫无疑问属于富人区。
基本上,这就是整座城市的权利集中地了。且不提这里坐落着城主府,且是大小贵族的居住地,富有一点的商贾也要在这儿定居。
所以就算是城里的酒馆也分为好坏两种:前者是富人享受天伦之乐的场所,后者为那些只想买醉的酒鬼服务。
听说奥德维茨烧酒的气味像是西芹味的马尿。莫哈特还曾因此诧异——有人好这口!
不过他这半大孩子也没喝过酒,醉鬼们也多半不晓得酒的滋味便囫囵吞枣。
话虽如此,拜莫哈特要找的那个人所赐,他对于所谓富人区中的一家酒馆倒是极为熟悉。
莫哈特疼的不只是鼻子,更有那摔在地上的股骨,以及刺痛的脚趾。帕德的重重一脚更让他觉得五脏移位:入学之后似乎没被打的这么严重。
走上没有几步,莫哈特的头脑便上升一股虚浮感。与此同时,疼痛感也突然加剧。
好吧,至少这一早精神抖擞,不用担心昨天做工到两点钟的疲倦。
莫哈特也顾不上鼻子了,他得冒着修不回来的风险,到路边歇一会儿。
他也是这么想的。他尽量往前踉跄了几步,便靠着一处沉甸甸的木箱坐了下来。
不过莫哈特很快发现:他左手边的街道颜色已经和右侧不同了。
这就意味着他要找的地方快到了。莫哈特抬起头,底部镂空,用坚实的木桩支撑起的一间房子呈现在面前。
房檐下方横斜着木牌,写好了“槿哲酒馆”四个字。
莫哈特笑了笑:这便是了,位于贫富交接处的酒馆,他就坐在这对面。
能给予他帮助的人,工作之余常常会在这里。
莫哈特讨厌酒味。不愿理睬酒鬼。但既然被人养得很好,那他怎样也无所谓了——过日子嘛!
莫哈特想到这里,身体徒然支起一股劲来,手掌支撑着满是淤泥地面,费力的站起来。
然而,就在这时,莫哈特的眼界之中突然出现了一个人影。
“哎呦呦,好学生可不应该在这时出现在这儿啊。”
尖利的声音让人很不舒服。
莫哈特下意识皱起眉抬了抬头,嗯,下巴似乎也磕了。在疼。
咬牙切齿间,莫哈特看见一个和自己差不多高,甚至还要矮小的男人:并且和他一样瘦弱。
对方蒙着脸,若是再赤着上身,就是活脱脱的地痞流氓了:不过也可能是碍于太过瘦弱的身体看起来没有威慑力——虽然不露也一样就对了。
估计是混不下去了,学着游手好闲的样子出来当混混。他一身皮质的衣服也显得几分破旧,腰间是一柄疑似金属的棍棒。
买不起剑。这东西在地痞中理应人手一把——管他会不会用,看着凶残。
“干什么?”
莫哈特见对方和自己一样的穷酸羸弱,倒是有了些底气,便开口如此言语。
一样的条件下,会剑的比上一般人是无可否认的全胜。
他莫哈特虽然用不了绝大多数的剑技,但一般的劈砍却是得心应手。比如说,对手的弱点啊,卸力,格挡的技巧啊——
但是他没有剑。剑在毕业之后才会还给学生。
莫哈特在想到这里时,突然整个人蒙了一下。
那就是身负重伤的孤狼,与前来觅食的鬣狗的生死决战?
莫哈特天真的脑瓜想的很好,很戏剧化——他没经历过这种事,不晓得和人打架是什么感觉。
下一秒,重拳直直怼向他的脸颊。
莫哈特听到了牙齿碎裂的声音。阵痛传来,他只得支支吾吾的被动挨打。
这一记拳头让他丧失战意,毫无还手之力:眼前这人也是皮包骨,但比他看起来骨头硬些。
“钱拿出来。小子,碰见本大爷还敢这么嚣张?”
对方大概没想到自己碰到这么好捏的柿子:也许是他长久工作以来少有的成功案例,于是开始得意起来了。
如果莫哈特把兜帽的外沿往上拉一拉,露出那已经变形青肿的鼻梁,对方会不会因为他是老弱病残而放他一马?
虽然他的鼻子本就不挺拔,但还是可以看出受了伤的——
不过莫哈特立刻反应过来,不可能的:是,是,他真的这么想了。
于是,莫哈特的脸上闪过了恐惧神情。最重要的是,他没钱。
不过对方不知道他怎么想,看着那一脸茫然失措混杂恐惧,坐倒在地上的少年,不假思索地又上去补了一脚。
莫哈特顿时觉得整个人一僵,强电流一般的痛感从腹部蔓延到全身:撕裂般的疼痛,他甚至怀疑他凸出来的肋骨都被踢了回去!
紧接着,喉头一甜。莫哈特眼前顿时发暗,头脑嗡的一声,转而便跪倒地上口吐鲜血。
连着遭了两次毒打,或许对于莫哈特来说轻重却差不多:不过第二次却是让他真切的感受到了死亡离自己弱不禁风的身子多么近。
寒意从脊骨上升,莫哈特转过头。暗想着这要丢了自己的命,得好好思量:怎么解释自己没钱,并且求饶。
他本要闭口不提,防止贫穷的真相打散了那微薄的,自认为的尊严——现在却是管不了那么多啦。
然而,就在莫哈特转过头的一瞬间,眼前竟然是长满青苔的石灰墙壁。而他本人也不知在什么时候站了起来。
他就像是被传送了一样,面对着某条巷子的死胡同!
但莫哈特没有任何诧异,只是长出了一口气,转而想要转头向身后望去。
“先别转过来。”
略显低沉嘶哑的声音传出,似乎来自某个中年男人——不,听起来更老一些。
“好好,我知道了,老头子”
莫哈特似乎早就知道了一般,极为不尊重地称呼着来人,转而停下了动作。
紧接着是重物落地的声音。刚刚还咄咄逼人的那家伙隔着墙壁被扔了出去,像是人皮袋子一样:本就没多少分量的身段以一种畸形的状态垂落着,没有一丝生机。
让人叹为观止的是:那具躯体竟然就在半空中垂落着,仿佛被树杈之类的东西勾住一般。
“好了。转过来吧。”
莫哈特想要转过来,身体上的剧痛又再次传出:他快站不稳了——不如说早就是这样。
最终他还是靠着墙转了过来,看着对面抱胸而立的人:身材健硕,足足高上莫哈特两头。他的头发斑白,布满皱纹的脸上和外露的两臂上充满着大大小小的伤疤。有些可以辨认,有些难以辨认。
“你杀了他?”莫哈特眨了眨眼,看向面前这个尽是老态的男人。
“对。我杀了。”
“活着也挺艰难的。帮帮他。”
对方则是轻描淡写的说道。
“你说过的,下次杀人要给我看看。!”
这人是莫哈特的老相识了,但他很不理解对方明明毫不掩饰自己杀人,却从来没有让自己亲眼目睹——就不要在意莫哈特对杀戮毫无恐惧这件事了吧。
莫哈特这样说着,对面的男人比了个嘘的手势。
于是噤声了。
莫哈特看向对方。他的右手似乎捏着一个手势,没过多久便重新成掌。
周围的空间似乎一阵无形波动,穿过莫哈特的身体,使其微微的震颤。
烂泥砸在地上的声音。墙外挂着的尸首摔了下去,不久后就会沦为野狗,或者食尸鬼的佳肴——什么东西都有可能来城边晃悠。
这施展奇异法术的男人,故意等守卫走远后再放下尸体,发出这恼人的声音。
事实上,守卫早就在旁边看戏了:但保护像莫哈特这样的无名小卒不是他们的责任。
不过看也没看清楚,比如说可怜的少年凭空消失,嚣张跋扈的贼人更是人间蒸发啦——之类的。都没看清。
然而莫哈特对这一切都不惊讶,因为面前男人的身份可以解释一切。
这是塞洛西尔.休瓦特。是一名猎魔人。也是莫哈特的养父:至于莫哈特是哪儿收养的,没什么人知晓。
没错,就是传说中经典的猎魔人形象:怪胎,屠杀魔兽为生。银制的剑和箭头,会炼金术,会魔法。总而言之,无所不能。
猎魔人在这世上不多,但也不少。他们游历大陆各处,就算是这样的边陲小城,也总要有上一两个。
刚刚那个瞬间转移的奇异现象,便是魔法。——禁忌,额外多出一个例外,猎魔人。
“你能感受到了么?”
塞洛西尔似乎发觉了莫哈特身体轻微的反应,于是开口问道,一边带着他出了巷子。
“什么?”
莫哈特瞥了一眼塞洛西尔,脸上写满了不快,指了指自己的鼻梁骨——上面的血块干透了。
“痛死了。”
“好吧,我带你去医院。”
塞洛西尔也没多在意,于是带着莫哈特快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