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再说一遍?”
龚辞伸手抹了把脸,脸色瞬间从淡然适意变得郑重无比。
因为喝了几杯青稞酒而涌上的醉意,也一瞬间就醒了,心神中只剩下了震惊和难以置信。
“请你把我的东西还给我,它就在你的身上。”少年面带微笑,平静却不容置疑的重复道。
“顾弈,不要胡闹。龚处长第一次来盗城,之前从未见过你,他身上怎么会有你的东西。辛戈,快把顾弈带出去。”
陪坐一旁的辛鉴也是一脸莫名其妙。扫了一眼郑重无比的龚辞,对少年挥了挥手。又对自己儿子辛戈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赶紧把少年带离此处。
对辛鉴来说,今天无疑是个十分重要的日子。几经周折,终于请到了来盗城公干的龚辞参加自己的私宴。
说起来,龚辞虽然在天幕城邦政务司担任副处长,行政级别却比辛鉴还要低一级。
但架不住政务司前面的天幕城邦四个字。即便行政级别低一级,却不是辛鉴这个盗城政务局副局长能够比拟的。
高出将近一头的少年就是辛戈,辛鉴的儿子。
此时的他正一脸的茫然,忽然听到自己父亲的吩咐,忙上前拉了拉说话少年的衣袖。
少年也无不可,做出转身的动作,跟着辛戈一起准备离去。
“且慢,等一下!”
龚辞急切的叫住了两人,正色对叫顾弈的少年道:“你说我身上有你的东西,究竟是什么东西?在哪里?”
“我的刻刀。我不知道你究竟放在哪里,但我确定就在你身上,我感觉到它了。”
叫顾弈的少年仍是不卑不亢,口吻却坚定无比。
龚辞闻言脸色不变,但身子却坐的更直了一些。
一旁端着茶杯的辛鉴忍不住一阵纳罕,他从未见过龚辞有这样郑重其事的时候。
简单的几句问答,好像给龚辞带来了莫大的震撼。直到此刻,他才仔细的打量起那名叫顾弈的说话少年。
比起见过不止一次的辛戈,叫顾弈的少年矮了差不多一头,身材却更匀称。一张略显稚嫩的脸庞,微微有些发红,那是强紫外线长期照射下的后遗症。
一头不多见于男孩的披散黑发,顺着两侧耳廓向后舒展,尾部自然地向上卷曲。看起来竟是帅气无比,或者用漂亮来形容会更合适一些。
配合着略为突出的颧骨,给略带稚气的脸上平添几分野性和硬朗。
眼睛颇大,眉毛下弯,乍眼一看似乎随时都是笑着的。两个酒窝,即使不笑,也特别显眼。
最特别的是右耳上那颗不大的耳钉,也不知什么材料做成的,即便迎着太阳光,也显得有些灰暗。
辛鉴看龚辞不说话,正准备再次发声让两个少年退下的时候,龚辞挥手制止了他。
“刻刀?”龚辞有意沉吟。
“我忘了那是我的叫法,你们好像都喜欢称它作‘龙牙’!”少年羞怯的笑了起来,微眯起正对阳光的双眼。
龚辞闻言忽然站了起来,向前迈出两步。
他的膝盖像是突然酸软要弯下去,又自己生生的调整了过来。
旁边的辛鉴闻言忽然想起龙牙是什么,也是耸然一惊。他快速的站到龚辞旁边,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都看到了对方眼底那一抹转瞬即逝的惊讶。
龚辞压抑着情绪,喉咙有些发干,嘶哑着声音道:“你怎么证明它是你的?”。
辛鉴诧异的看了龚辞一眼,明白了那个龙牙,又或者叫做刻刀的东西此刻的确在龚辞身上。
但辛鉴却不明白龚辞为何要对顾弈坦诚此事,即便是间接的。
叫顾弈的少年用手摸了摸嘴唇,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缓缓道:“我无法证明,也无需证明。但它就是我的。”
“龙牙的确在我身上,但我现在不能给你。如果未来真的证明是你的,那小...下...嗯,那龚辞必将双手奉上。”
龚辞有些言不达意,一句话中换了好几种自称,又觉得不妥最终还是选择了用自己的名字。
少年顾弈对龚辞的回应不置可否,笑了起来,漫声道:“不给就算了,也就是个小物件,可有可无的。那辛叔,我们走了。”
说着,对辛鉴和龚辞施了一礼,带着仍然一脸茫然的辛戈走了出去。
直到两个少年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之外,龚辞和辛鉴才又回到椅子上坐了下来。
端起已经有些凉意的茶水,辛鉴不知冷热的嘬了一口,小心翼翼对龚辞询问道:“那龙牙?”
龚辞沉吟了半晌,心下衡量了一番,这才肯定的回答道:“就是苍生幕主那个龙牙。”
说着,伸手在腰间一探,拿出一个约三寸许近乎透明的微白物件。
那物件看起来的确很像一把刀。一头尖利,一看便知锋利无比。另一头则是椭圆的圆柱形状,像是一个略小一号的天然握柄。
阳光下的龙牙晶莹剔透,反射着太阳光,晃的辛鉴几欲闭眼。
即便如此,龙牙腹中那根若隐若现的暗红丝线也甚是打眼。只见那条丝线在其间游动,从握柄蔓延至顶部,似乎一个活物一般。
“嘶!”
辛鉴倒吸了一口气,眼神中那种炽热和震惊怎么也压抑不住。
龚辞看着辛鉴眼中的狂热,却并不在意。心知辛鉴并不是觊觎龙牙,更多的应该是对龙牙原主人的敬畏,甚至是敬仰。
龚辞半晌无语,紧闭双眼,像是在思考。一旁的辛鉴也不好插话,只是默默的陪坐身旁。
良久,龚辞才睁开眼,转头对辛鉴道:“辛局长,这个叫顾弈的孩子?”
“顾弈,照顾的顾,对弈的弈。虚岁十五,父亲顾闵之。顾闵之无业,好酒。母亲不明,据说早已过世,也有人曾说亲自听顾闵之讲过是跟人跑了。
顾家在盗城有一家小茶馆,主要为盗城的退役士兵提供赌博场所,偶尔放贷。”
像是一直准备着一样,辛鉴微胖的脸上没有丝毫的勉强,张口就来,仿若这些资料一直都在自己脑海里镌刻着。
龚辞喝了口茶水,盯着辛鉴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年龄倒是合适的,难为辛局长把资料记得这么熟。”
辛鉴略微一惊,胖脸上隐然有汗溢出。
转瞬又苦笑起来:“还请龚处长万勿多心。辛鉴膝下只有一子辛戈,自然对他身边的朋友更加上心一些。却不想今日遇到此等大事,也是巧合罢了。”
“辛局长多虑了,龚辞并无他意。漫说知晓刻刀这个名字的寥寥无几,就是知道龙牙在龚辞身上的,整个城邦连我自己在内也不超过十人。而且我相信这些人里没有人会泄露此事。”
辛鉴闻言心下略定,忍不住用手抹了把胖脸上的白毛汗,细心道:“根据现有卷宗记载,顾家居盗城至少已有四十年。顾弈也出生于此,从未离开过,也不曾听闻有可疑之人与其接触。”
龚辞眼神微转,心下也对辛鉴的知情识趣颇为赞赏,心说:这人也算是一个能吏,把他扶正也不算是一件坏事。
辛鉴不知道这会儿的功夫,一旁的龚辞心里已经对他的能力考评了一番,还得出了结论。否则,应该是惊喜不已。毕竟私宴的目的达到了。
忽然龚辞站起身,对辛鉴敬了个军礼,严肃道:“辛局长!”
“在!”辛鉴站起回礼并大声应道。
“请坐,我不是辛局长的上司,不用如此拘谨。”龚辞微笑着柔声道。
继而又严肃无比的道:“今天之事非同小可,龚辞会立即向幕城进行汇报。在此之前,龚辞恳切希望辛局长能对今天所发生的一切保密,包括贵公子辛戈以及顾弈的保密都需要龚局长保证。”
龚辞言语很客气,但语气却是不容置疑,世家子弟和身处高位的骄傲在这一刻凸显无疑。
“若此事不幸泄露......”龚辞微微沉吟,语气中隐隐有正告的意味。
辛鉴不等龚辞继续说下去,快速的道:“请放心,绝不会泄露!”
龚辞微微颔首道:“那就拜托辛局长了!另外,我需要一份顾弈的卷宗,尽可能详尽。最好亲近之人的资料也有。”
“好的,请龚处长放心,我立即安排人,不,我亲自整理。”
“嗯,很好。所有资料送到...”龚辞快速的权衡利弊,又沉着道:“还是我看着辛局长整理比较好一些。那就辛苦辛局长马上去准备,不知道一个小时够不够?”
辛鉴闻言咬了咬牙,硬着头皮道:“所涉及的人略微有些多,在不能让其他人插手的情况下,估计会需要三到四小时。”
龚辞微微皱眉,不容置疑道:“两个小时,不能再多了,只有劳烦辛局长辛苦一下了。”
辛鉴咬牙点头应承下来,又轻声问声:“龚处长需要盗城情报站的保密电话吗?如果不方便出面,辛鉴可出面代为协调。”
龚辞摆摆手随意道:“不用,我有更好的汇报方式。”
辛鉴微微错愕,转瞬想起了什么,看向龚辞的眼神愈发的郑重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