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音,猜猜我遇到了谁?是我的阿姨,Vivian!你还记得吗,就是我上封信跟你提到的那个带我去画展的那一位。她还是那么漂亮,一点也没变,只是白头发多了几根,但也不影响她的美。我有时候真羡慕,她有资本可以让自己自由,虽然工作忙,但她仍然是她自己,穿着时髦的衣服,不加修饰自然的发型和妆容,直爽率真的性子,好像世上没有什么事值得她抛弃自己去实现。她知道我的情况后主动提出让我和她一起住,虽然我想拒绝,但我最近的状态一个人有时候的确也会有点麻烦。异国他乡好像并没有我想象的那么美好,所有事情都要自己干,我记得刚来的时候我搬个衣柜还把自己划伤了,幸好伤口不是特别深,但还是好几天没敢碰水。老是听说国外的医疗流程又慢又贵,我可不想刚来就把我的钱花在这方面,我还要玩呢!所以我还是答应了,明天就搬过去,大件的家具暂时还留在这,因为实在太难移动了,之前和叶许之一起住的时候,那些麻烦琐碎的事都交给他办了,现在想想,真是难为他了。但现在他应该比之前轻松很多了,因为我没在他身边烦他了,希望他能遇到一个比我省心好多的女孩子吧。
我来法国的一个原因可能也与当时在画展看到的那副画有关,我想亲自来看看莫奈精巧笔触下那座鲁昂大教堂的真实模样,也算是圆了我少女时期的一个梦想。所以这周末我一个人坐车去了鲁昂大教堂,那真的是一个很美的地方。我到的时候正是下午三四点,空气虽然冰冷,却使本该刺眼的阳光像被过滤了最刺眼的那一部分,并未直射在教堂的墙上,细腻的阳光温柔的铺在哥特式建筑上,给每个角落和细节都镀上了一种特殊的绚烂色彩,和画上呈现的一样。我静静的站在教堂门口,任凭思绪乱转,从小时候转到现在,最后停留在和许之的相遇。看向那座庄严沉重的大门,开始犹豫要不要进去。
一个骑着单车的法国小男孩路过我,他看到我站在教堂前,不知为何停下来推着单车向我走来。稚嫩的声音说着有些拗口但音调唯美的法语,语调洋溢着独属于儿童的天真和可爱,
“姐姐,你看起来需要一颗糖果。希望你每天开心!”
小男孩伸出一只手,白嫩的手掌心上躺着一颗红色的糖果,看起来像是草莓味的。我向小男孩眨了眨眼,惊喜的看着那颗糖,突然感受到一种包裹在全身的温暖,或许是太阳洒在我的身上,或许是这一颗小小的糖果,也或许是小男孩开朗真诚的笑。我感受到久违的一种快乐在我心底散开。我接过那颗糖,用稍显生疏的法语向他表示了感谢。他向我示意不远处的母亲还在等他,他得走了。我朝他挥了挥手,他也笑着和我告别。
我与小男孩短暂的相遇是我近期最高兴的事了,没想到一颗小小的糖竟然能带给我这么大的活力。顺嘴提一句,我又猜错了,不是草莓味,是樱桃味的。
告别了小男孩,我的徘徊也有了结果,我不决定进去了。很多时候一个决定只是一念之差的结果,就像我独自一人逃离喧嚣来这,但当一个突然的插曲出现时,不仅打乱了你的思绪,还意料之外的给了你做一个选择的决心。对我来说,这座教堂更像是一个少女时代的一个完美又易碎的梦,时间为这场梦铺了一层有一层甜蜜的外壳,只要我忍不住去舔一口,那层梦就会像刚被吹起来的泡泡,瞬间破灭,连带着裹在梦中的那个人。所以我只是停留了片刻,在黑夜降临之前带着霞晖回到了公寓,Vivian早已准备好了丰盛营养的晚餐。那天的我突然很有感慨,就和Vivian聊了好久好久,我们从我妈妈的年轻时代回忆到如今,直到深夜,连云都睡觉了,才各自回房进入睡眠。躺在床上,心中一直回想着Vivian对我说的话。她说的缓慢且温柔,语气里的坚定迫使我相信她所说的每一句话,
“妍妍,你必须知道,世界上没有东西是永恒和完整的,但那些短暂的瞬间就已经够支撑着我们走过漫漫岁月。即使爱不在了,记忆也在,那是没法抹去的,即使被埋在一个人的灵魂深处,但那也是构成这个人完整的或不可缺的一部分。所以妍妍,不要怕,我们都会一直爱你,陪着你,从我们的灵魂深处。”
她的话仿佛是一双无形的大手抚摸着我随时破碎的心,给我带来了无限的慰藉。那是我到法国迄今为止睡得最安稳的一夜,只有一个漆黑的梦。
你这周刚寄来的信我刚看完,你放心吧,我好着呢,最近也不怎么发烧了。相信我,我生命力顽强得很,应该跟你家那只老是出现但总是抓不到的蟑螂一样,哈哈哈别打我,我也不想恶心你,但我还真希望我能和它一样别被死神一拖鞋拍死。不写了,我烤的面包好了,得去试试口感,以后有机会做给你吃噢。
景妍
2017.12.2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