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等待——玩笑话罢了
轻抿一口咖啡，陶岚又在观察马克杯。她像一只沐浴在下午阳光里的猫，慵懒地趴在桌边，精心拨弄着手里的小杯子。
忧郁的黑色杯身，墨一般浓稠的厚重感，以及指尖残留的淡淡余温，仿佛所有的香气都敛藏在杯子里。
然而陶岚早已习惯了这些，让她在意地，是杯子上的裂纹。细小的纹络像一条缠绕在黑瓷杯口的小蛇，安静地躲在杯子的深色表面，却又刻意地在内壁里划出一道痕。
是白色内壁上的瑕疵，很让陶岚在意。陶岚仿佛忘记了眼前的工作，呆呆地盯着裂痕嘟嘴。只有咖啡的香味还在静滞的空气里蔓延，就像曼陀罗的毒。
“砰砰砰！”敲门声。陶岚回过神，轻叹了口气，拿起办公桌上扣留的外语试卷子，“请进——”
话音刚落，许铭浩走进办公室。
扑面一阵冷气，肉眼可见的漩涡在班主任周围盘旋，活着的可怕的暴风雪女艾斯德斯大人！咦，那张卷子有点眼熟，糟糕，不详的预感！
许铭浩一慌，左脚踢到了桌边，疼痛感让他冷静了下来。‘噔噔噔’的皮靴踏地声在靠近，冷咖啡的气味果然很难闻。
“嗯，来的还挺准时。”
突然就不说话了，这奇怪的沉默是怎么回事，难道想不战而屈人之兵？
“唉，老师您这像看笨蛋一样的眼神是在嘲弄我吗？您喜欢冷幽默我不反对，可我还有事，就不打扰了……”
这时候显出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或是没有意识到错误就自我愧疚，来乞求老师的怜悯和宽宏大量，貌似是很不错的方法。但是这么做，完全，没有意义。
陶岚‘很热情地’捞住了许铭浩的肩膀。感受着这毫不留情的力道，许铭浩下意识放弃了开溜。
“老师你干嘛，痛呀！”
“不会占用你太长时间，给你卷子，看过之后谈谈你的考试总结。”
总结？这不是明摆着自我检讨吗，全对的卷子还需要检讨？难道她智商已经低到认为我在作弊？看来老师对我的成见已经深入到了骨髓！
“虽然你是班里垫底的八十九分，我并不意外，但是，卷子上那接近三分之一的空白是怎么回事，你是白痴吗？还是脑子里少了些什么？”陶岚叹了口气，用手撩起了前发。
真是个毫不留情面的老师……说起陶老师，不如称她为‘妙龄小姐姐’，是那种除了脾气，能力、身材各方面都很不错的……
许铭浩正呵呵考虑这种事的时候，被纸卷敲了一下脑袋。
“给我认真听！”
“是”
“知道我课堂上始终不提问你的原因吗，就是因为你这种完全没有存在感的摸样。硬要形容一下的话，就是……很有黑子哲也的天赋，对，不参加篮球社团太可惜了。”
什么叫做硬要，一点都不考虑学生的感受，这毫不留情的原因嘛，没有归属感的女人真可怕。
“比起黑子，我更向往忠邦式的生活。”
陶岚的嘴角立刻向上扬了起来。
“这样呀，那请你用废柴的方式，给我一个满意的回复，为什么放弃英语，说！”陶岚笑起来的样子就像冰山上的一朵雪莲，高贵却又拒人千里之外。
“这一言半语也说不清，要不我回头写个考试自我总结，也能节省不少时间……”
“不行，今天必须在这里搞定。”
这口气，完全没有协商的余地，那只能用‘真理’来解决了。
“好吧。老师您可能还不了解，这是我一贯的作答方式。记得老师您在班里也反复强调过，考试是对自己阶段性学习的一个检验，完全没有作弊的必要。”
“嗯，没错。”
“但除了作弊，考试中还有一个不确定因素，就是运气。不会的可以猜，这种‘有利因素’会影响自我判断，甚至阻碍自己的进步。”
“你继续讲。”
“与其纠结抛硬币的正反面，不如完全有把握来得心安理得，所以我卷子上留有了大量空白。这是刻意而为，也是我的个人原则。”
“嗯，你说的很对。”
英语老师开始斜视，显然是在思考。也就十来秒，她又看向这儿，不慌不忙地从衬衣口袋里掏出一盒绿箭，麻利地抛过来一片。
“老师喜欢嚼口香糖？”
“呵，怎么可能……我倒是喜欢抽烟，嚼这玩意勉强可以挡一下烟瘾。”
嗒，是打火机点火的声响，陶岚眼睛里跳动着紫黄色的火苗。
“比起绿箭，当下几款流行的口香糖味道更好些，老师可以去试试。”
轻微的犹豫，一点都不像英语老师的个性，有故事，一定有故事。
“徐铭浩，我弄清楚了一个梗儿。对于白痴来讲，再怎么恪守准则也不会进步，而你的问题也就在于，英语方面根本就是白痴。”
太直接了，幼小的心灵瞬间受到了一万点伤害，比白易飞输一盘排位还难受，老师你怎么过的教师素质资格评选！
“虽然……是这样，但老师你也太直接了吧。人怎么可能没有缺点呢，就像你办公桌上的陶瓷杯，有裂痕你也不一样视若珍宝吗？”
“我并没有嘲讽你的意图，而是打算帮你，英语很好补，我帮你……”
难道能打通任督二脉，学会如来神掌不成？就老师这包租婆的脾气，绝世武功恐怕没练成就嗝屁了。
“不，不，没什么是阿甘精神搞不定的，况且老师你又这么忙，挤出点时间还不如去处个对象，耗在我身上就……”
划过一阵风。
掌风。毫无征兆的一掌，结实地拍在了左肩上。明显的恐吓呀，她竟然还在微笑！
“放心，并不是我要辅导你，班里精通英语的大有人在，会有人愿意帮你的。而我，只是提议并监督一下，并不会花费多少时间。”
“是谁？”
柳暗花明，回去一定要为自己还活着庆祝一下。依老师的倔脾气肯定推不掉差补，但只要不是老班儿亲自出手就好很多，时不时推脱两下，偶尔放放鸽子，谁有那么多耐心帮你呀。对，就是这样，荒芜又赖皮的青春！
陶岚没回应，她还在思考，手边已经开始整理教案，处理完这件事，今天的学校任务算是完成了。
“正在考虑”
一张精致的卡纸从教案里滑落到了地上。
缘来有你，嘉宾邀请卡？是档时下很火的相亲综艺节目。看老师捡请帖的速度，一定是她自己的。想不到，身为女汉子也能有这么高的觉悟。
陶岚捡起邀请帖，完全没在乎徐铭浩这个存在感极低的家伙看到了什么。她麻利的穿上挂在门后的风衣，抓起了摩托车头盔。
“别总一脸不耐烦的样子，这样怎么讨女孩子欢心。好了，你也同意了，谈话也就结束了，回去好好弹你的《致爱丽丝》，我记得有个《星球杯》钢琴比赛快要举行了，可以去参加一下。”
……那是星海杯，朗朗小时候参加过的比赛，还是很有权威的。
看着老师风风火火离开的背影，心里总算松了口气。现在下午六点整，还不算太晚，乞求不要因此熬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