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到我自己面无表情地,甚至冷漠地看着眼前这个女孩像被抽空了气的气球,颓然倒下。我听到我的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这个尖锐的声音穿越了时间的空隙,还在耳边魔咒般响起,我流着泪装做若无其事地目睹慌忙抱起妍妍的肖骏,然后带着复仇后的满足慢吞吞地拿起了手机。
我哀戚地喃喃自语:不要接电话,不要接电话……
还沉浸在报仇快感里的我,嘴脸牵起一丝笑意,我是那么卑鄙的自信,我相信肖骏包容我所有的任性,我相信所有爱我的人,都会永远呵护不肯长大的我,然而,电话接通后,我只希望时间可以瞬间飞奔到几十年以后,我可以瞬间老去,我不能想象没有漱石的日子,所有的念想都化为乌有。
电话是漱石的,说话的人却不是漱石,是一个陌生男人,声音年轻而沙哑,他说:漱石在演习中被流弹击中……
漱石就这么无声无息的于凌晨三点消逝在我的生命中,他的几个未接来电,成了无声的诀别。生命无常,每一次离别都可能是永别,如果有来生,你要在每个跟我分别的路口抱抱我,一定要!
手机从我的手中滑落,我的眼里一片空白。
当我知道严妍妍是肖骏同父异母的妹妹,当我知道她患有先天性的心脏病,不会活过25岁时,所有所有的人,都改变了原来的轨道。
我背着双肩背包,缓缓地走在年少时初遇漱石的那条林荫路上,又是夏末初秋,阳光依然静好,暖风拂面,碧翠的枝叶泼剌泼剌的在头顶欢唱,我依然沉默,漱石却不再突然出现在我面前,笑着说:嗨。
再过几天,我就成为新嫁娘,嫁给一个突然闯入我生活中的人,他对我的前尘往事不追问不计较,他只许诺我此后的日子,岁月静好。
肖骏已经出了几本书,还改编了电视剧,他总说他的收官之作会是一部关于年少,关于爱情,关于纯粹的故事,我笑着说:有我吗?他右手握拳,轻轻地抵在左胸上,说:有,你是一个烙印,在这里。
漱石没有做到的,肖骏做到了。当一个作家,记录我们的故事。
兰茵随着她的男人去了一个四季如春的城市,相片里的兰茵,穿孔雀蓝的长裙,鹅黄色宽阔的软边草帽,赤着脚信步走在野花遍野的山坡上,笑容如花般灿烂,她并不知道漱石已经不在人世,不知道最好,知道了空伤感罢了。
婚礼前夕,我趴在窗前,透过斑斓的晚霞看昏昏欲醉的夕阳,我给那个忙碌着的准新郎打了个电话:我们会一生一世的相守吗?不离不弃?
“当然啦!”他那边一片嘈杂,要告别单身了,男人有男人告别单身的仪式,那么庄重又那么放肆。“我会爱你一生一世!”紧接着电话那边传来好些人异口同声的大叫“会爱你一生一世!”,我淡淡地笑了一下,挂断了电话。
暗红色的夕阳被夜幕吞没,一生一世,但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