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这个城市即将消失
劳伦……
苏醒心念一动，脑海里各种浑浊的事物开始翻涌。
虽然对于当下的情况不太了解，但他仍然脱下黑袍的兜帽，回应了一个肯定的微笑。
而安可不知何时早已站起，像个淑女一样朝罗琳女士行了礼。
“安可·拉娜奇。您可以叫我安可……嘿嘿。”
这货……
“安可女士，劳伦先生。”罗琳非常客气地点点头，“欢迎来到米亚！”
米亚一词，在这个文明的语言里，就是指“老实人的天堂”。
当街抢劫斗殴，可真老实……苏醒忍不住腹诽。
为显示友好，罗琳女士邀请苏醒和安可上车同坐。
车队浩浩荡荡地驶来，接到人之后又毫不停顿地离开，可谓是给足了面子。
乔尔公子大开眼界，他的腰杆又弯了一些。
这个时代的贵族子弟，大都如此。
对他们来说，依附比尊严更宝贵。
当然，如果遇到弱者，尊严又变成了第一位。
只可惜，苏醒根本没给乔尔这个机会，甚至根本没有朝他看过一眼。
他在沉思。
现在可以确定的是，他在记忆缺失的期间，使用了劳伦的假名。
城市里的大人物们不认识苏醒，但似乎认识“劳伦”。
安可这危险混沌的生物，在听到新名字以后毫不意外，甚至很自然地回答了罗琳。
脑海里寻找马车的呼唤声，在他接触罗琳议员以后也消失了。
每一步都完全符合自己的心理，简直像刻意安排的一样。
看来这个不好好穿衣服的灰头发少女……虽然不愿意承认，但确实是他记忆的“引路人”。
当然，相比于穿一件半透明的破布，其实苏醒还是比较希望安可穿一件半透明的纱裙来着，最好还能绷紧一点，不然怎么引路……
“咳咳！”
罗琳女士似乎有些尴尬地清了清嗓子。
苏醒回过神来，连忙点了点头。
竟对罗琳女士的热情都如此不屑！
随行的众人惊诧莫名。
刚刚罗琳女士盛情款款，言无不谈。
而他竟然只是远远地望向天边，若有所思。
十多分钟的时间里，大家全靠安可前后不搭的瞎编，还有过短的灰袍吸引注意力了。
此人背后到底是谁，为何如此不知好歹？
罗琳女士也对苏醒懒散的态度也有所不满，但毕竟是费曼议长着重指名的贵客，她至少表面上不能怠慢。
很快，马车来到了市政大厅附近。
市政大厅的门大概有十余人高，市府的徽标高挂门上。
而门前的市政广场上，除了鲜花和喷泉，还有十二根傲立的铜柱。
那象征着米亚的十二部法典。
“王的时代已经过去。现在的米亚，是由十二法和议会统治的。”
罗琳女士做着导游，向苏醒自豪地介绍着。
“但议会和十二法，现在却成为了无能、软弱和相互推脱的代名词。”
苏醒轻描淡写道。
一言不发，然后突然出言挑衅？
罗琳女士的脸变成了猪肝色。
“你说的或许也有道理，但没必要攻击我们公民的选择。”
“攻击公民？不，我不在乎那种事。”
苏醒没有在意罗琳的质疑。
“罗琳女士，这个世界是建立在无数末日和毁灭之上的。米亚现在的繁荣，只是一种巧合。”
“不知您是否仔细观察了街头的景象？混乱、无序永远是世界的主题，这十二根铜柱上的法律，就好像建立在气泡上一样脆弱。”
末日？
众人陷入沉思，罗琳也是一脸呆滞。
米亚城所在的国家，已经有两代人没有听过这个词了。
“罗琳女士，米亚城里还有什么能够阻挡灾难的？有魔晶矿吗？重工业？大魔导师的学宫和他们驻扎的图书馆？还是足够的物资、能源、地道和战争机器？我看了一遍，米亚什么都没有……”
“劳伦先生，我必须打断你！米亚有最好的自由、最畅通的贸易和最英明的市场管理者。这一切造就这座城市无上的繁荣。”
“贸易在灾难面前是没有意义的。”苏醒说道，“因为这座城，三天之内就要毁灭！”
“这是全蒙克半岛最富饶最强大的城市……”
罗琳女士已经在爆发边缘了。
这个人竟然一反常态，大放厥词！
苏醒摇了摇头。
“我在等你们的执政官，他好像什么都没来得及做……圣殿会来吗？世界树会保佑你们吗？哦，我忘了，还有你们国家的冯·拉尔，嗯，他可不能再闭关了，总在自己的学宫里钓鱼有什么意思呢。”
所有人脸上都变了颜色。
连勇敢高贵的罗琳女士，都惶恐得差点要尿在地上。
因为在这里，所有强者和弱者都坚信着几个不可颠覆的常识。
不可妄议圣殿。
不可亵渎世界树。
不可提及冯·拉尔。
以及，不要怀疑历代执政官的智慧和市民的制度。
如有违反，报应不爽，而且绝不是死相难看这么简单。
然而短短几句话，这个平平无奇的黑袍人，竟然把所有禁忌都踩了个遍！
“你……你……”
罗琳女士好像不能呼吸了一样，指着苏醒说不出话来。
这种大逆不道的行为，会害得在座的所有人全部完蛋！
但罗琳女士不愧是名杰出的议员。
她很快意识到了另一种可能。
面前这个人，或许很不简单！
因为这番禁忌宣言之后……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圣殿和冯·拉尔可能会慢一点，但世界树的树影就倒映在这个世界的天空里。
神罚应验，不会比天打雷劈慢多少。
但，就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罗琳女士一开始对苏醒的判断，大概是和市议长费曼先生差不多的人物。
更高级一点，或许是和某些行省的长官有些一面之缘。
但……谈论圣殿、菲薄世界树、吐槽冯·拉尔，连破三个禁忌却屁事都没有，这是什么高度？
难道是碰巧这三个禁忌的听力都出了点问题……
这有点超出她的想象力了。
没等她想明白，门厅那边就传来了费曼议长熟悉的粗嗓门。
还有许多人的脚步声。
看来访客众多，这到的又是什么贵客？
当门厅里的人刚走出来，罗琳女士就惊讶得差点没晕过去。
这个国家的执政官大人，毫无征兆地，说来就来了！
“参见天空之城的执政官，半岛之邦的统御者，五海三洲的守护人，屠灭风龙的勇士之父，云海彼端的伟大冒险家，安德烈·西罗大人！”
所有人都表现出最恭敬的礼仪，单膝跪地，非常流畅地说出了一长串名字，有些人格局小了，竟直接瘫倒在地。
这是何等威望的执政官！每一个加长的称号，都代表着一个荣光的历史。
“或许他是这个世界百年来最英明的人了。”
罗琳女士望着不远处胡子花白的执政官大人，有些崇拜地想道。
英明的执政官鹰目一扫，很快看见了人群之后的苏醒。
他冷峻威严的表情里，出现了一丝抽搐。
没等费曼议长做出详细的介绍，他竟然一个箭步冲了过去，然后扑通一声，跪倒，不，几乎是趴倒在苏醒的面前，泣不成声！
“？？？”
众人哗然。
而苏醒漠然的脸扭曲了一下，挤出一丝宽慰的笑容。
他抬起手，在所有人惊恐的目光中，拍了拍首席执政官有些脱发的头顶，发出了“笃笃”的响声，然后柔声问候道：
“安德烈，好久不见。你都长这么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