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文盲》连载 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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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你们那里，故意杀人只会被判一年吗？”它冷冷地问。“那你知道为什么只会被判一年吗？”我反问道。“因为法律不健全啊，如果故意杀人只被判一年，那按照平均寿命，这里的每个人都能故意杀害1000人，不就是在监狱里过一生吗？这有什么困难。你们的法律是为好人建立的吧？”它不屑地说道。

　　我只好正面回答此问题，说道：“要不半年就被放出来了。”想到这里，我紧紧地咬着牙，说道：“他是知法犯法，应该严惩。”

　　“在事发前，他就经常吓唬我哥。即使把我哥杀了，他也不会受到太多的惩罚。他经常给我哥说类似的话。”说到这里，我感到很累。“也就是说，他知道可以通过年龄来减轻甚至避免被惩罚。这又是怎样的逻辑？”它问。“这是‘倚小卖小’、‘倚老卖老’的逻辑，我们有尊老爱幼的道德体系。”我告诉它。

　　“所有的小孩和所有的老人都值得被尊重吗？”它问。我摇摇头，回答道：“如果一个已经知道对错的孩子冲我吐了口痰，我会给他一巴掌，开云在线登陆入口教这个孩子做人。”“也不知道你们出于怎样的逻辑，反正我们的法律保护真正的受害者，我们遵循受害者优先的原则，”它说，“你所说的这种事绝不可能出现在我们这里，就像现在已经没有人用牛耕地一样。”

　　“之前也说了，每个孩子手背上的芯片都有防欺凌系统，女孩子的芯片还有防侵害系统。这是第一层保护，如果启动防侵害系统，会受到专门的机器人保护，而芯片也会对欺凌别人的人做标记，周围五百米内的人都能分辨出。”它告诉我。“芯片间存在着相互连接吗？”我问。

　　“对，”它接着说，“我们将‘坏事传千里’做到了极致，每个人都能分辨出周围存在的怪人和坏人。社会上会有专人监督这类事情，并会采取行动和处理结果，这些已经属于法律意义上的证据，这是第二层保护。班主任如果知道自己的学生受到欺凌，但没有采取任何措施，会立即被开除，且终生不能进入教育系统，其他各科老师如果知情但没有采取措施，会被计入人生档案，并扣除相应的人生分，如果情况严重，将不能继续领取生活必需品，这是第三层保护。”

　　“至于家庭保护，”它继续说道，“正常的父母都会保护孩子，但法律赋予了他们另一种权利。”这极大地引起了我的兴趣，我充满期待地听着。“它的专业术语是‘平等权’，我们则喜欢称之为‘以牙还牙’，”它说，“如果有人踹了你孩子一脚，家长或孩子可以还回去，且不负任何责任，如果对方继续纠缠，则从重处罚。”

　　说到这里，它似乎突然想到什么，沉默了片刻，它问我：“你知道我们这里最严密的东西是什么吗？”我的脑海闪现出各种高精尖的仪器，“是导航系统吗？”我问。它摇摇头，告诉我：“定位系统的分辨率会随着科技的发展不断提升，误差会无限接近于零，却不会等于零，但我觉得还有比它更精密的事物。”

　　“最精密的事物是法律，而后是程序，”它公布了答案，说道，随即解释，“我们定位系统的分辨率由于受到量子效应，目前只能达到毫纳米的精度，再往上提升，难度可不是一个数量级，而自从人类诞生为止，目前已有数万亿条生命诞生在这颗星球上，而其中的每个人都是法律的参与者。法律经过这么多人、这么长时间的实践，越来越趋近于完美。”

　　“而这其中，不乏有很多钻法律漏洞的人，他们就像四处钻洞的蟑螂，而现在，蟑螂的触角都已经伸不出去了，因为围墙太紧实了，”它说，“至于程序，绝大多数时候不会直接影响到人的人身安全，但无时无刻不再更新，所以严密性仅次于法律。”

　　“反击校园欺凌，法律是第五层保护，”它说道，“法律存在一个悖论，它要保障每个人的权利，做到绝对的公平。但不同人做出不同程度的行为，又怎么可能造成同样的影响呢？或者说，同样的惩罚，对于一些人轻如鸿毛，对另一些人则重于泰山，从这个角度看，它绝对公平吗？”

　　我从来没有思考过如此深邃的问题，只能摇摇头，继续听。“同样蹭到别人的飞车，有人需要赔偿200小时的必要工时，有人则要赔偿1000小时的必要工时，”它说，“总之，法律做不到绝对意义上的公平，所以受害者也可以选择‘以牙还牙’式的惩罚措施。”

　　“这里的天很蓝，这里的空气如此清新，这里的人们面带笑容，这里的生活极其便捷，最高级的文明也不过如此吧，”我说，“生活在这里，该是多么的美好，这是一个完美的世界。”“无论生活在多么发达的世界里，总有人会抱怨，科技的发展造成了部分人内心的懒惰。”它如此说道。

　　“生命中绝大多数都是平凡的日子，经常会因为重复的日子而感到生活的无聊，所以人应该有所目标、有所追求。”我说。“人类很复杂，不像我们，只要有充足的能量供应，我们就会不知疲倦地工作。”它回应道。

　　“所有的机器都是为取代人工劳动力而被制造，这里的机器也不例外，但更多是考虑到人的安全，替代人去做一些极其危险的事情，”它总结道，之后又说，“不过人确实是充满智慧的生命，毕竟是他们设计并制造出我们，但每想起他们，我总会感到惋惜，每次告别时，我总想对参观者说这样的话。”

　　我瞪大了眼睛，认真倾听。“这种心理上的顽疾仿佛和生老病死一样，贯穿人的大半生。不仅仅存在于个体生命，还存在于各个层面。”它说。我心想：“哲学家都说不出这样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它说：“就个体生命长度而言，现在的人即使能够活上千岁，又如何？还不及乌龟、南极洲海绵和灯塔水母，就物种的存在时间而言，还不及鳄鱼。如果考虑到非生命物体，远不及行星和行星，就像滴入大海的水滴，转瞬即逝。”

　　它感慨道：“生命如此短暂，还竟敢在这么珍贵的时间里做那么多产生内耗的事情，把精力放在没有意义的事情上，如果真的存在上帝，它会让你们存在吗？”“什么是内耗？”我问。“所有浪费生命的事情都是内耗，比如与别人喋喋不休地争执、抬杠、做一些降低自尊的事情、人云亦云地生活、同种族间的内斗、压迫同类等等，就算在此刻，还有源源不断的人进行着内耗。”它告诉我。

　　我思索了一番，觉得确实如此，便问：“你说的非常好，指出了一个存在已久、重要的问题，但，该怎么解决呢，如何才能不内耗？”它突然笑了，说：“破解之道非常简单，最简单有限的方式就是进行自我对话。”见我不解，它便解释道：“当处理一件事情或面对一个问题时，你应该常常问自己，是否值得你付出努力，它有哪些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