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哟我的天爷哟！哪个杀千刀的，敢砸我的店！”声到人至，首饰店老板操着浓重乡音，一边往这边跑，一边絮絮咒骂。
待他定睛一瞧，店门口立着的竟不是旁人，正是拾月湾大公子花袭，手里还牵着个只裹单衣的公子，顿时僵在原地，半句骂声也咽了回去。
“我的花袭大爷哟！您这是做啥哟！这店砸成这样，我明日还咋开门哟！”老板急慌慌跑到花袭跟前抱怨，老板娘也一边理着衣襟，一边快步过来查看门板的伤势。
花袭却对他笑了笑，竟露出上排八颗牙。他天生一副笑脸，往日里不过眉眼弯弯、唇角微翘，瞧着只是温温和和的模样，从没有这般咧嘴露齿、憨态尽显的时候。老板夫妇何曾见过他这副模样，只当他是失了常性，满心疑惑。
“这个。”花袭走到展柜前，指尖一点，指的是柜中一支银簪。那簪子塑成小蛇模样，虽显精巧，却少了几分灵动。
他咬了咬下唇，似是斟酌片刻，解开腰间锁灵囊，往桌上一倒，滚出个硬邦邦的物件。几人凑近一看，竟是条正冬眠的小黑蛇。白羽哲后背汗毛瞬间竖了起来——他素来怕南方这些长虫。
花袭却浑不在意，伸手抓起小蛇，递到老板鼻尖前：“您瞧瞧，就照这模样，给我打支簪子。”
老板盯着鼻尖前这条虽闭着眼，却仍显“鲜活”的小蛇，满脸为难，终究还是点了头：“那……那我便试试。”
见他应下，花袭也不走，又站在原地琢磨起来。片刻后，他抬手伸向腰间，“啪”的一声，竟将佩剑搁在桌上，伸手就把剑鞘上镶嵌的黑宝石扣了下来，递到老板面前：“把这个，也镶上去。”
白羽哲瞧得心疼，只盼他酒醒后，别为这宝石悔断肠。老板更是不敢接——不用细辨也知，这宝石价值连城，买下两条街也够了；更要紧的是，这剑可是云蕖君的“无明”，宝石从这剑上取下，谁敢随意接拿？见老板缩着手不敢动，花袭便将宝石往桌上一放，指尖敲了敲桌面，语气添了几分不耐烦。
老板见他这副“今日就要”的架势，不敢耽搁，忙起身去生炉子。看着老板娘铺纸画图纸，花袭才悠哉地摇起扇子；等图纸画好递来，他瞧着满意，这才转身往外走，临了还丢下一句：“我日出时来取。”
老板一边擦着额角的汗，一边摇头叹气：“我的花袭大爷哟，这是搞啥名堂哟！竟比那花二爷还疯癫。”
白羽哲被花袭拉着衣袖出了店。腊月的风刮得刺骨，他是被花袭从被窝里直接拉出来的，没来得及穿厚衣，此刻只裹着件单衣，冻得嘴唇都泛了紫。花袭牵起他的手，指尖触到一片冰凉，才猛然想起他穿得太薄。
可花袭自己也只穿了件单薄外衫，实在无衣可给白羽哲披上了，干脆转身往旁边成衣店走，又上演了一出“破门开张”的戏码。
成衣店老板娘从楼上下来，瞧见这阵仗也吃了一惊。往日里只有花二爷花妄会做这等事，且也只是敲门催着开门，从不会直接拆门。
“劳烦。”花袭抬手指了指衣架上一件血红外袍。
老板娘搬来梯子取下外袍，花袭接过，亲手给白羽哲披上，细细系好系带，满意点头：“甚好。”他就爱瞧白羽哲穿得明艳些，这红色衬得他脸色也不似先前那般苍白了。
说罢，他转身将铺子里所有红色衣物都取下抱走，另一只手依旧牵着白羽哲，就要往外走。
“诶诶，花袭公子！”老板娘在身后望着破损的门板，急忙唤他。
“挂账。”花袭头也不回，只丢下两个字。
之后，二人又用同样的法子“光顾”了一家点心铺。花袭抱着一堆点心，笑盈盈地看着一手捏着一块糕点的白羽哲：“吃饱了吗？”
白羽哲早已吃撑——花袭竟让老板把菜单上的吃食全做了一遍，逼着他挨个尝。方才花袭问他想吃啥，白羽哲瞧着老板满脸怨气，实在不好意思，只小声说要碗素面。花袭却挑了挑眉，把菜单往老板怀里一丢，喊了声：“花犇，你来做，菜单上的全上一遍。”
白羽哲这才知，老板竟也姓花，难怪敢露不满——想来是花袭的表哥。
吃饱后，吃不完的便打包，二人又往首饰店去。
“老板，取簪子。”
“来咯来咯！”老板小跑着出来，眼窝乌青，瞧着是熬了半宿，困得快睁不开眼。
花袭接过老板娘用手帕包着的小木盒，打开一看，那簪子以梨花木为骨，上面雕的小蛇栩栩如生，似是真蛇缠在兰花枝上，黑宝石嵌成的蛇眼，映着炉中跳动的火光，格外灵动。
他拿起簪子，轻轻插在白羽哲的发髻上。白羽哲先前虽隐约猜过这簪子是给自己的，却不敢确信——这宝石可是从“无明”上取下的，对云蕖君这等天下闻名的修士而言，这般做法，竟与太白金星把宝贝炼丹炉送人烤红薯一般荒唐。
他还没从受宠若惊中缓过神，就听花袭又对老板说：“挂账。”
一路折腾下来，白羽哲早已乏了，伸了个懒腰，跟在花袭身后。花袭单手拎着大包小包，另一只手却微微伸着，似是等着牵他。
白羽哲愣了愣，昨夜的记忆猛然涌上来，他知道花袭此刻还没酒醒，不愿趁他不清醒误事；也怕昨夜的一切，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而花袭待他好，才事事依着他，万一……万一他只是误认自己喜欢被牵着呢？
这般想着，他竟没去牵花袭的手，自顾自往前走了几步。回头一看，花袭竟没跟上来，还皱着眉瞧他，那神情，让白羽哲猜不透他是不是醉着。
花袭默默朝他走过来，在他面前站定，微微低头：
“为何不牵？”
此时天已近亮，早起的商贩陆续开门，挑着菜的农夫也往来穿梭。路上行人见了花袭，都拱手作揖，唤一声“花袭公子早”，目光落在二人身上时，又都愣了愣，没再上前。
为何不牵？只因这里是弥月镇，是拾月湾，来往的人，没有不认识云蕖君的。
白羽哲咬了咬牙，伸手去取钰离。花袭却皱了眉，没给他撑伞的功夫就直接牵住他的手，迈步往前。
二人走得不快，路上行人看清花袭牵着的人，皆是一惊，竟无一人再上前打招呼，只远远目送他们离去。
白羽哲试着挣了挣：“花袭，回客栈歇着吧，喝了酒再吹风，要头疼的。”
花袭却抬眼望他，双眼澄明，眉眼弯弯，语气竟异常听话：
“嗯！”
二人不再言语，就着清晨的微光，慢慢往客栈走。白羽哲抬手摸了摸头上的簪子，偷偷瞥了花袭一眼，却见花袭正一直瞧着自己，忙别过头，轻轻咳了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