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韩鲤柔第一个惊呼出声。
白羽哲置若罔闻。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祭台上的人，居然是死了七年的白羽哲。
许洛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瞬。白羽哲能挣脱鹰来山的禁锢出现在此地，确实出乎他的意料。但，也仅此而已。
惊诧如水面涟漪，转瞬便被更深沉的讥诮取代。他打量着高台上那道身影——面色是久不见天日的青白，周身死气弥漫，确是一具行走的尸骸无疑。七年前，那个惊才绝艳的白二公子尚需咬碎牙根替他背负一切，如今这般模样，又能掀起什么风浪？
“罪魁祸首，也敢返回人间招摇？”许洛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冰冷的嘲讽，清晰地传遍河岸，“你这副模样，倒是与你犯下的罪业相得益彰。”
他更喜欢看白羽哲当年目眦欲裂、悲愤交加却无力回天的样子，那让他感受到掌控命运的愉悦。如今这般看似平静，实则内里不知如何腐朽的状态，只让他觉得……碍眼。长安近日的种种异动，莲湖、姚湘、乃至眼前的祭司与韩霜雪暴露，桩桩件件，都指向有人要为白家翻案。他许洛岂会毫无准备？今日这上巳河祭，本就是他为所有潜在敌人布下的修罗场，只看哪些蠢货会跳进来。鱼死网破？那也要看这网，够不够结实！
而白羽哲，一个灵力尽失、依靠怨气苟活的废物，他到底想做什么？还能做什么？
只见白羽哲歪了歪头，动作流畅得与他死寂的面容形成诡异反差，语气里甚至带上了一丝故作懊恼：“可是我不想再替你背锅了，怎么办？”
白羽哲无视许洛的讽刺，自顾自说道：“你不是凡事都要讲证据吗？好，我现在与你论证据。首先，我与韩氏、花氏、司徒氏的恩怨，方才已澄清，皆是你的构陷。现在，没人觉得我与你们许家之外的破事有关了吧？”
他顿了顿，语气陡然转厉，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决绝：“那么，我承认，长明窟中，屠你许氏满门者，就是我，白羽哲！如何？”
他手臂一扬，一叠信件如雪片般撒向人群。
“这些，是你们许氏当年与那伙劫杀蓬莱岛蔚海道长的山贼往来的密信！哦，对了，这事与我无关，是韩氏和你们的烂账。”他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韩氏众人所在的方向，带着冰冷的提醒，“我就不多说什么了。”
不等众人从这惊人的指控中回过神，他声音再次扬起，如同重锤敲击在每个人心上：“但是，我还有你们许氏当年在万安山投放邪祟、制造混乱的证据！以及高泽程氏三兄弟受你指使，意图在万安山截杀我与……的证据！在万安山受你迫害险些丧命的是我本人，我找你许氏寻仇，天经地义，很正常了吧？”白羽哲有些奇怪，他总觉得万安山上不止自己一人，但他想不起身侧的身影，他记忆中的韩终阳变成了空白。
白羽哲这番话，刻意将“私人恩怨”摆在台前，将许氏的累累罪行赤裸剥开。
河岸上一片死寂，只有纸张飘落和人们粗重的呼吸声。许洛看着台下众人脸上变幻的神色，看着韩鲤柔、花妄等人眼中燃起的希望与决绝，看着司徒澈几乎要按捺不住的激动，他脸上的冰霜却渐渐化开，甚至露出一丝古怪的笑意。
“精彩，真是精彩。”许洛轻轻抚掌，声音里听不出丝毫怒气，只有一种居高临下的怜悯，“白羽哲，你以为，拿出这些不知真伪的废纸，就能动摇本座的地位？就能让这些……蝼蚁，拥有反抗的勇气？”
他缓缓抬起手。
“本座承认，你确实给了本座一点小小的意外。但，也仅此而已。”
随着他手势落下，异变陡生！
祭台四周，以及更远处的河岸林地中，骤然亮起无数道符文的光芒！一股庞大无匹的灵压如同无形的穹顶轰然压下，瞬间笼罩了整个祭祀区域！空气仿佛凝固了，修为稍低者直接双腿一软，跪倒在地。
“镇邪司！靖安司！”韩鲤柔与花妄几乎同时厉喝。
然而，他们麾下的修士刚想动作，却发现自己体内的灵力运转陡然滞涩，周身如同陷入泥沼！更有一部分人，眼神瞬间变得空洞，竟调转刀锋，对准了身旁昔日的同僚！
“不必白费力气了。”许洛的声音带着一丝慵懒的残忍，“镇邪司，靖安司，本就是仙尊麾下的鹰犬。本座既为仙尊，执掌天下权柄，你们以为，这些年，本座会不做任何安排吗？”
他目光扫过脸色剧变的韩鲤柔和花妄，如同看着落入网中的困兽。
“至于韩氏、司徒氏、花氏……哦，还有那几个苟延残喘的白氏旧部，”他轻轻摇头，语气轻蔑，“你们门下还有几个能战的修士？你们的势力，早已被架空、蚕食殆尽。今日齐聚于此，倒也省了本座逐一清理的麻烦。”
场面瞬间反转。
方才还因白羽哲拿出证据而蠢蠢欲动的各方势力，此刻才发现，他们早已落入许洛精心编织的罗网之中。强大的阵法压制，内部被渗透策反的人员，以及绝对的实力差距，让反抗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韩鲤柔持剑的手在微微颤抖，她试图调动灵力冲破压制，却感到经脉阵阵刺痛。花妄护在花家残部身前，脸色铁青，靖安司的队伍已陷入混乱。司徒澈被族老死死拉住，目眦欲裂，却动弹不得。韩终阳看着高台上依旧面无表情的白羽哲，又看向掌控一切的许洛，心中一片冰凉。
许洛悠然自得地坐在轮椅上，欣赏着下方一张张绝望、愤怒、不甘的面孔。
“现在，”他微微前倾身体，声音如同毒蛇吐信，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静，“还有谁，想陪白二公子一起，论一论这……该死的证据？”
渭水呜咽，暮色渐合，无形的杀机如同最浓重的阴影，将整个河岸彻底吞噬。
白羽哲不为所动地站在原地，许洛盯紧白羽哲似乎要盯出一个洞。这具行尸走肉凭什么如此从容？难道他还有什么后手？
就在这个念头闪过的瞬间，许洛注意到白羽哲唇角极轻微地勾动了一下，终于再次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
“许洛，你以为你赢定了吗？“
许洛没有立即回答。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计算着每一种可能性。白羽哲的底气从何而来？他一具走尸究竟为何如此嚣张？
这些疑问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但很快就被他压下。不管白羽哲还有什么手段，今日都必须死在这里。这不仅是为了报仇，更是为了维护他苦心经营七年的统治。
“赢定？“许洛轻轻摇头，声音里带着一丝嘲讽，“本座从不下注，只收网。”
话毕，祭台亮起第二道阵法，白羽哲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打了个措手不及。这阵法居然让自己动弹不得……
许洛的指尖在玄铁轮椅扶手上规律敲击，凝视着被困在第二重阵法中的白羽哲，唇角终于扬起一抹志在必得的冷笑。
“你以为本座会没有考虑到你？“他的声音在河岸上回荡，带着掌控全局的从容，“这'锁尸阵'专为你这种不死不活的东西准备的。”
阵法中，白羽哲周身被无数道幽蓝色光线缠绕，那些光线如同毒蛇般在他身上游走，发出令人齿冷的滋滋声。许洛为这一刻准备了太久，甚至他当年故意不杀死白羽哲就是为了有朝一日鞭他的尸……什么宗门天才，不过蝼蚁尔。
“七年来，本座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你。”许洛推动轮椅，缓缓靠近阵法边缘，俯视着被困住的白羽哲，“就算你化作厉鬼，本座也有办法让你再死一次。”
河岸上鸦雀无声，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反转震慑。韩终阳下意识握紧剑柄，却被韩日婧一个眼神制止。花妄眉头紧锁，暗中运转灵力，带来的除了经脉炸裂的疼痛以外什么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