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虹在天际缓缓消散,深蓝巨鲸化作湿润的云气,融入暮色。
我从云端缓缓降落,双脚触地时一阵虚软。
并非体力耗尽,而是体内某种更本质的东西被骤然抽空,一种灵魂层面的疲惫。
阿守立刻上前,用他冰冷而稳定的手臂扶住了我。
他依旧沉默,但那双戴着美瞳的眼睛里,翻涌着前所未有的、近乎人类的担忧。
营地一片死寂。
所有幸存者,无论是刚才还在奋力搏杀的异能者,还是缩在掩体后的普通人,此刻都像被施了定身咒,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我身上。
那眼神复杂得令人窒息——有劫后余生的茫然,有对超凡力量的敬畏,但更多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恐惧。
“她……她到底是什么?”人群中,有人颤声低语。
“那些虫子……是她弄出来的吗?”
“她和那些怪物是一伙的?”
猜忌像瘟疫般在无声中蔓延。
队长李锐,那位火系异能者,走了过来,他的眼神锐利如刀,试图从我脸上剖出真相。
“你觉醒的异能,”他声音低沉,“是什么?”
我张了张嘴,却不知如何解释。
造物?心想事成?这听起来比谎言更荒谬。
最终,我只能苍白地回应:“我不知道……我只是,不想死。”
李锐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又瞥了一眼我身旁沉默的阿守,没再追问,只是下令清理战场,加固防御。
但我知道,怀疑的种子已经种下。
在这个秩序崩坏的世界,无法被理解和掌控的力量,本身就是一种原罪。
黄昏降临,为残破的营地披上凄艳的余晖。
我靠坐在断墙边,阿守沉默地守在一旁。我闭上眼,尝试集中精神。
“一块巧克力。”我在心中默念。
掌心传来微弱的暖意,一块包装熟悉的巧克力缓缓浮现。
但与此同时,一阵剧烈的眩晕袭来,我几乎呕吐。
创造这块巧克力带来的消耗,远比想象中巨大。
我隐约触摸到规则的边界:创造死物,消耗精神;创造活物,消耗生命。
那头救世的鲸鱼,代价或许是我的部分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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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日子,我在营地里的地位变得极其微妙。
表面上,我因拯救了大家而受到礼遇,被分配了更好的食物和住所。
但暗地里,无形的隔阂与监视无处不在。
他们需要我的力量,又恐惧我的力量。
更让他们不安的是阿守。
他过于强大,过于冷静,且只听从我一人。
在几次搜寻物资的行动中,他展现出的战斗本能和力量,远超普通异能者。
“你的同伴,”李锐又一次找到我,语气带着试探,“他的异能很特殊,似乎……从不需要消耗?”
我心头一紧,面上维持镇定:“他的异能是身体强化,比较内敛。”
李锐不置可否,只是意味深长地说:“营地需要每一个战力。下次狩猎高阶丧尸,希望他能一同前往,晶核按贡献分配。”
我知道,这是一次试探,也可能是一个陷阱。
他们想摸清阿守的底细,想知道他吞噬晶核的秘密。
果然,在一次针对一只“屠夫”(一种力量型变异丧尸)的围剿中,李锐故意制造险境,逼迫阿守全力出手。
在生死关头,阿守再也无法隐藏,眼中凶光毕露,嘶吼着徒手撕裂了“屠夫”的胸膛,挖出那颗鸽卵大小、光芒流转的晶核,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直接吞下。
他身上的气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更强,皮肤的苍白也褪去一分,更像一个“人”了。
但也更不像“人”了。
现场一片死寂。所有人都看清了,那绝非人类吸收晶核的方式。
“他是丧尸!”一个尖锐的声音划破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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猜疑的薄冰瞬间破碎。
我们被彻底孤立了。
我是身份不明、能力危险的“异类”,阿守则是潜伏在人类中的“怪物”。
贪婪与恐惧交织,有些人开始暗中谋划。
“如果能得到她控制丧尸、甚至创造生命的方法……”
“如果能得到他快速进化的秘密……”
“他们是完美的研究标本……”
冰冷的低语在暗处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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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折发生在一个雨夜。
我被一阵激烈的打斗声惊醒。
冲出帐篷,只见阿守正被以李锐为首的几名最强异能者围攻,电网、火焰、冰锥将他困在中央。
他浑身是伤,动作却依旧狂暴,死死护在我的帐篷前。
“抓住他们!要活的!”李锐眼中闪烁着对力量的渴望。
那一刻,绝望与愤怒如同岩浆在我胸腔爆发。我冲出去,对着所有人大喊:“住手!”
然而,回应我的,是更猛烈的攻击和一束射向阿守头颅的高压电枪。
时间仿佛慢了下来。
我看着阿守为了躲避电枪,胸口被火焰狠狠击中,焦糊味刺鼻。
不行!不能失去他!
一个强烈的念头在我脑中炸开——“消失!让所有这些攻击我们的人,都暂时消失!”
嗡!
一股无形的波动以我为中心,猛烈扩散开来。
紧接着,是堪称诡异的一幕:李锐、他的队员、他们施展出的异能、甚至他们脚下的土地……
所有带有敌意和目标指向我们的一切,瞬间被一层半透明的、扭曲的“空无”所包裹,然后如同被橡皮擦从世界上擦去,彻底不见了踪影。
原地只留下一个光滑的半球形凹陷。
营地剩余的人吓得魂飞魄散,尖叫着四散奔逃。
我瘫倒在地,鼻血汩汩流出,视线模糊,大脑像被无数根针扎刺。
这一次的“造物”(或者说“抹除”),代价远超创造巨鲸。
阿守挣脱束缚,踉跄着来到我身边,一把将我抱起。
他的眼神充满了焦急与一种深沉的悲伤。
“走……”他嘶哑地说出了第二个词。
我们逃离了营地,再次成为末日的流浪者,身后是未知的威胁,前方是茫茫的黑暗。
但这一次,我们彼此相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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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精神严重受损,时而清醒,时而昏迷。
阿守带着我,躲避着人类和丧尸的追踪,艰难求生。
在一次短暂的清醒中,我们找到了一处废弃的地下图书馆。
相对封闭的环境,暂时阻隔了外界的危险。
在这里,阿守吞噬晶核进化的速度更快了。
他的皮肤几乎与人类无异,能断断续续地说出完整的句子,甚至开始回忆起更多生前的片段。
他会指着书架上的某本书,告诉我:“这……我以前……看过。”
他会笨拙地模仿记忆里人类的样子,试图生火,为我煮一碗热汤。
而我,在极度的虚弱中,对自身异能的感知却变得前所未有的敏锐。
我像是一个重病患者,在生死边缘重新认识了自己的躯体。
我发现,我的力量并非简单的“无中生有”。
它更像是一种……对世界底层规则的“编织”与“说服”。
我不再需要像之前那样,耗费巨大代价去“强求”某物出现。
我可以更“节能”地使用力量。
比如,让角落里枯萎的藤蔓“相信”它还能生长,让它迅速蔓延,封堵住入口;让一本残缺的书籍“回忆”起它丢失的字句。
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废墟里,我们仿佛回到了文明的起点。
阿守负责狩猎与守卫,我则用缓慢恢复的力量,小心翼翼地“编织”着这个小小的避难所。
我让破损的净水器“相信”它功能完好,流出清泉;让发霉的种子“相信”春天已至,在图书馆的天井里发出嫩芽。
这里,成了末日里一个不可能的摇篮。
一个由丧尸守护,由造物主维系,违背了常理的,脆弱的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