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和元年的十字坡,晨雾未散。孙二娘站在黑店门前,望着官道上渐渐清晰的车马痕迹,手中的柳叶刀在晨光中泛着冷冽的光。自三年前接管巧云堂旧部,她摒弃了佛门伪装的虚浮,将一百二十名弟兄姊妹拆成六十对男女搭档,在大宋南北要道开起七十二家“十字坡客栈”——表面是供旅人歇脚的黑店,实则是蛛网般的情报枢纽。男人扮作掌柜伙计,女人则以老板娘或歌姬身份周旋,专在酒肉中套取过往客商的口风,刀刃下拷问辽国细作的行踪。
“二娘,东京李妈妈的飞鸽。”菜园子张青从后院疾步而来,袖中藏着裹在油纸里的密信。自巧云堂改制,这对江湖闻名的夫妇便成了十字堂的双璧,张青善使菜园中的迷药,更兼一手庖丁解牛的好刀工,与孙二娘的狠辣利落相得益彰。信上寥寥数行,却是李师师的亲笔:“二龙山鲁智深、杨志已聚水泊,可率部归附,梁山舟楫之便,利于南北情报通达。”
孙二娘指尖摩挲着信尾的暗纹——那是金莲堂特有的莲花印记,三年前李师师将十字堂纳入金莲堂分支时,特许她保留独立番号。自潘巧云死后,李师师便将情报网重心转向市井三教九流,十字堂的黑店模式暗合其意,如今借梁山之势扩张,正是良机。她抬眼望向张青,鬓角的银饰随动作轻响:“收拾行装,通知各分店,三日内将账本与密报汇总,随二龙山一同上水泊。”
一、梁山泊上的十字旗
半月后的水泊梁山,聚义厅前旌旗招展。孙二娘身着玄色劲装,腰间双刀未卸,身后六十对男女整齐列队,每人袖中藏着十字堂的青铜腰牌,正面刻着交叉的柳叶刀与菜蔬,背面是“十字”暗纹。宋江早闻十字坡夫妇之名,亲自迎上,见众人虽着粗布衣裳,眼中却有精锐之气,心中暗赞李师师果然善用奇人。
“听闻十字堂专破辽国细作,如今山寨正缺这等人才。”鲁智深的禅杖往地上一拄,震得尘土飞扬,他与孙二娘在二龙山时便有旧识,“洒家早说,佛门清净地不如你这黑店热闹!”众好汉哄笑中,孙二娘却注意到左侧廊下,一丈青扈三娘正与母大虫顾大嫂低语,二人袖口翻出的锦缎纹样,竟与当年巧云堂追查的“红颜劫”细作服饰有几分相似。
十字堂的营地扎在金沙滩西侧,紧邻水寨。孙二娘白日随众好汉议事,夜里便与张青在帐中整理各分店送来的密报。梁山泊四通八达,南北客商经水路由济州入泊,十字堂的客栈改作梁山的接待点,南来北往的消息比在十字坡时更快三分。某日深夜,她收到东京飞鸽传书,末尾多了一行小字:“红颜劫余党未灭,据报已渗入绿林,着意查访梁山上善用美色者。”
烛火下,孙二娘捏着信纸的指节泛白。三年前潘巧云因情泄露机密,她亲手斩了旧主,如今“红颜劫”四个字仍像根刺扎在心头。梁山之上,扈三娘生得娇艳,嫁与王英后常以美色周旋;顾大嫂虽粗豪,却能在登州官吏间来去自如;更有那白秀英,虽未入伙,却常随燕青出入东京——这些女子,哪个不是在江湖中以“色”为刃?
二、杏花深处的迷局
春分那日,孙二娘接到密报:辽国使者将经梁山泊,由旱地忽律朱贵接应,往东京献“议和”之礼。她按十字堂规矩,令手下女眷扮作卖花娘,在杏花村设酒肆埋伏。正午时分,一队商队渐近,为首之人面纱遮面,腰间玉佩却刻着辽国狼头纹。
“这位客官,可是要尝尝奴家的杏花酿?”孙二娘的得力手下翠屏笑脸相迎,袖中暗藏的迷香已随斟酒动作漫出。忽听得马蹄声急,扈三娘骑着青骢马闯入酒肆,银枪一挑桌案,酒水飞溅间竟将那辽国使者的面纱挑落——却是个面容姣好的胡女,眉间一点朱砂格外醒目。
“二娘好手段,”扈三娘收枪笑道,鬓边金步摇晃出细碎光芒,“只是这等细作,何须劳烦十字堂动手?”说着向胡女甩出绳索,却见胡女突然咬破舌尖,喷出黑血倒地。孙二娘瞳孔骤缩,这正是红颜劫死士的断舌毒计——当年潘巧云泄露的,正是红颜劫培养死士的秘法。
夜里,孙二娘独自来到聚义厅后的松林,却见顾大嫂正与一个蒙面人低语。她屏息躲在树后,听见“金莲堂”“李师师”等字眼,手中柳叶刀几乎要出鞘。忽有石子从头顶掠过,燕青不知何时坐在树杈上,低声道:“二娘当心,这山上盯着你的人,不止顾大嫂一个。”
月光透过松针洒落,燕青腰间的玉佩泛着微光,正是当年李师师赠予心腹的莲花佩。孙二娘忽然想起,潘巧云死后,李师师曾说“红颜劫的根须,深扎在最脏的泥里”,此刻望着顾大嫂远去的背影,她忽然明白——所谓“红颜劫”,从来不是单指哪个组织,而是那些在权谋中以美色为刃的女子,她们或许忠心大宋,或许投靠辽国,却都困在这“红颜”二字的劫数里。
三、十字旗卷水云寒
半月后,东京传来急报:宋徽宗欲招安梁山,李师师已在御前周旋。孙二娘望着案头堆积的密报,发现近月来所有关于“红颜劫”的线索,都指向梁山女将——扈三娘的陪嫁丫头曾在辽国使馆当差,顾大嫂的表弟媳是幽州有名的舞姬,就连白秀英,竟与当年泄露“红颜劫”的裴如海同属一个佛寺。
“二娘,该动手了。”张青站在帐外,手中捧着染血的腰牌,正是白日里被顾大嫂杀死的十字堂弟兄。孙二娘站起身,双刀在腰间相撞发出清响,她忽然想起初上梁山时,鲁智深说的那句“洒家最烦你们这些弯弯绕绕”,如今才明白,在这忠义与权谋交织的水泊,最干净的反而是那直来直去的禅杖与戒刀。
聚义厅内,宋江正与吴用商议招安之事,忽闻帐外喧哗。孙二娘拎着顾大嫂的首级闯入,血水顺着刀刃滴在青砖上:“公明哥哥,这女人勾连辽国细作,杀我十字堂弟兄!”厅中哗然,扈三娘手按佩刀正要发作,却见燕青呈上一叠文书,正是顾大嫂与辽国的密信。
“诸位弟兄,”孙二娘环视众人,目光落在扈三娘身上,“红颜劫不是妖魔鬼怪,是咱们身边拿美色做刀的人。当年巧云堂因情覆灭,如今十字堂若再栽在这上头,不如拆了这旗子!”说着将十字旗往地上一掷,旗角扫过顾大嫂的血迹。
宋江长叹一声,亲手扶起孙二娘:“二娘忠勇,山寨自有公论。只是招安在即,还望多担待些。”他转身命人厚葬十字堂弟兄,却未提扈三娘半句——孙二娘心中雪亮,这梁山泊上,有些“红颜”是劫,有些“红颜”却是宋江招安路上的棋子。
夜深人静,孙二娘独自登上断金亭,望着水面上十字堂的灯笼明明灭灭。腰间的柳叶刀忽然轻颤,她摸出李师师新到的密信:“红颜劫本是金莲堂旧部,当年潘巧云欲除之而后快,反遭反噬。如今梁山上的‘红颜’,有一半是我埋下的暗子,望二娘护好她们。”
信纸在风中猎猎作响,孙二娘忽然笑了——原来最危险的劫数,从来不是美色,而是这层层叠叠的权谋。她低头看着腰间双刀,刀鞘上的十字纹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就像这水泊梁山,表面是替天行道的义旗,底下却藏着数不清的十字交叉的刀刃,每一道都指向不同的方向。
次日清晨,十字堂的弟兄们发现,堂主的双刀换了新鞘,上面除了交叉的柳叶刀与菜蔬,还多了一朵小小的莲花——那是金莲堂的印记,也是孙二娘对这乱世权谋的回应:既然逃不过这十字街头的劫数,那就让这刀刃,既斩得了辽国细作,也护得住自家姐妹。
梁山泊的水依旧浩浩汤汤,十字堂的旗子在风中猎猎作响。孙二娘站在船头,望着远处渐渐清晰的东京城廓,手中的密信已化作纸灰。她知道,属于十字堂的劫数,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