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小山顶逢遇双士
江陵城东。
穿过城门，方恒挎着布包向着东面的一处小村落走去。
六年前，襄樊一役刘皇叔领着南阳的百姓越过重重山水，来到了南郡定居，其中富足之家早已经在城中安家，而剩下的大部分流民和穷苦之人只能在这城外重新建立村落。
所幸每一家都分得了耕地，虽然田亩不多，但总能填饱肚子，况且租税相比南阳要低了一些，大部分的南郡之人还是感念刘皇叔的恩德。
方恒就住在其中一个叫做“永平村”的村庄。
村上大概一百户人家，大都老弱妇孺，村上的男丁在农闲的时候都到了江陵城给大户人家做工，好挣点散碎的工钱养家。
如今小满已过。
眼看着农忙时节临近，城中的男丁开始一个个的从城中归家，而且快到了收获的季节，村中各家各户都洋溢着喜庆的气氛。
日落时分，方恒穿过几道小巷就来到了一个草屋前。
草屋不大，只是两间茅草房，草房四周是土坯夯成，房顶用泥巴糊着稻草堆砌，防雨效果不错，最重要的是这样的草屋冬暖夏凉，虽然简陋，倒也适宜普通人家居住。
“母亲，我回来了。”
方恒刚到草屋前，就看到一个三十出头的女子在房门前焦急地等着，当看到方恒的身影时，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
可她走近一看，却见到方恒身上青一块紫一块，不忍脸色微变，顿时气道：
“你！你又被人欺负了？！”
“我没事，和同窗比武罢了。”
方恒摇了摇头，回答道，然后就向着屋中走去。
“臭小子！真是气死我了，明天我到学院说理去！”
方恒只是笑了笑，他知道母亲疼他，可如果让母亲去学院找那些老古董说理，她或许还真不敢。
说起来，他能够进入明德学院学习，还的亏了那位将军的资助，不然的话他的一生就只能做一名庄稼汉子了。
“庄稼汉子……或许那样也不错。”
方恒透过窗户，看向远处那一片片黄绿色的麦田。
等吃完晚饭，方恒便离开家向着村庄后方的一座小山上走去。
方夫人也知道他平时喜欢到那里去看星星，况且那里没有什么野兽的危险，也没有阻止。
等到方恒爬上小山顶，天色早已是昏暗漆黑，不过他的眼睛从小明亮，就算在夜晚，总能比常人看得更远一些。
躺在一块大石头上，方恒仰头向着天空望去，一下子碰到了背后一块伤痕，顿时疼得他龇着牙，不禁轻轻笑了笑：
“那帮小兔崽子，真是疼死我了！还有那个小暴龙，这小姑娘真是……。”
四月的朔日，四方碧空万里，银河星斗满天，远处的树梢的轮廓在星光下清晰可见，趁着墨黑的夜色与凉爽的晚风，美不可言。
“没想到东汉末年的空气这么好！”
方恒笑了笑。
想到前世自己蜗居城市的感觉，那个时候上着九九六。
还要时不时加班、加班、再加班。
下班后懒懒地躺在床上，能够抱着书读一章《三国演义》都是一种奢侈。
相比之下，这里的生活倒是惬意的很，虽然这片大地上还并不安宁，但也是让人神往的。
“纷纷世事无穷尽，天数茫茫不可逃……”
方恒枕着自己的手臂，目光凝视着漫天的星象，他伸出右手，食指指天，突然轻轻地叹了口气，与其小小的年纪有些不相符。
“那里是太微垣，帝座暗淡，岁星入侵，权臣掌势，大汉将亡矣！”
不过这与他无关，他只想安安稳稳地度过这一世而已，不要有太多的磨难，只要能和母亲一起生活，平平淡淡就好。
“至于那场比试，输了就输了，大不了给江陵北城清理茅房，为人民服务也是我辈崇高的信念！”
“好好，说得好！好一个为人民服务！”
这时，就听一道粗犷的笑声从身后传来。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方恒并没有起身，也没回头，继续看着星空，道：
“德公先生怎么夜晚大驾光临，难道也是被这美妙的夜色吸引来的？”
“哈哈，是也是也！诗云：维天有汉，监亦有光。跂彼织女，终日七襄。如此夜景，怎不叫人沉醉？”
庞德公笑道，走上前站在方恒身边，抬头仰望天空。
方恒侧过头看去，却见在他身边还有一人的身影，虽然是夜晚，但方恒却清晰可辩此人的容貌。
此人五十多岁年纪，留着山羊胡，不过身体健朗，爬到小山顶，却是没有一丝的气短，定非凡人。
见此，方恒立即从石头上起身，站定后抱拳稽首笑道：“学生方恒，见过先生！”
不过此时他脚上穿着拖鞋，腰下套着大裤衩，如此见礼，倒是显得不伦不类。
“哈哈，方小友！来，我为你们引荐一下，这位算是我的老朋友了，黄承彦黄老居士。”庞德公似乎毫不在意，拉着方恒的胳膊笑道。
说着他又看向那中年男子道：“这位小友就是我常给你提起的方恒方学子！”
“见过黄老先生！”方恒再次拜道，“学生失礼，让先生见笑了！”
他指的是自己的穿着。
不过他却没有想到在此时能够遇到这样的一个人物。
黄承彦，荆襄名士，不仅家学渊源，所结交的人也都是天下名士，不论本家还是亲家，历代都为汉朝官吏，其关系网在这荆襄九郡中盘根错节，与各大家族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不容小觑。
虽然历来各大家族不论明里暗里都在较着劲，纷争不休，但黄承彦却能够游刃于这些家族之间，可谓圆滑至极。
而且最重要的是，他还是如今这南郡之主的军师的妻子的父亲。
咳，辈分排在了那里。
黄承彦捋着自己的胡须，满脸笑意地看着方恒，突然大笑一声道：“小友不拘小节，性情洒脱，老朽真是好生羡慕！”
羡慕个屁！
方恒愣了一下，顿时嘴角抽动着。
这老家伙自己都是个隐士，不也是如此吗？
不过他的脸上不能有异样的表情，于是再次稽首，心中却是疑惑。
这样的圆滑之人，不去为官，在这纷争的年代做一番大事业，真是太可惜了。
方恒转头看向庞德公，心中思虑起来，黑灯瞎火、半夜三更、子时未过的，这个家伙明知道他平时喜欢在这小山顶仰望星空、感悟人生……
咳。
在这小山顶瞎晃的。
却是故意带黄老先生来此地，如果没有不可告人的秘密，说什么他都不会相信。
“方小友，不要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怪不好意思的！”
庞德公扭捏道。
方恒见他这个样子，却是一愣，这个家伙，又要给自己挖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