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假如不曾看见天空
“许辰，你爸牛肉买来了，快来吃饭！”模糊的声音从厨房传来。
“来啦！”许辰回应一声，打算从藤椅上起身。可这藤椅就晃啊晃啊，怎么也脱离不了。
……
原来发呆也能做梦啊。
许辰回过神，看着纯白的意识空间，怅然若失。
习惯真是种可怕的力量。
仅仅只过去了几天，许辰就适应了这种站立不动的生活。
寂静的水底下，数十年的记忆被拉得很长很长，逐渐变得飘渺。
“许辰，黑黑的水底下是什么呢？”
“是更黑的水。”
“许辰，刚刚有个好大好大的气泡浮上来了，下面会不会有一个好大好大的蓝藻？”
“没有，你已经是我见过最大的蓝藻了。”
“许辰，你知道的真多！沉是天才，许辰是天才的天才。”
“哈哈，没错。也许我当初就是太过聪明，世界才没容下我。”
两人依旧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沉的问题很多，而许辰总能回答上来。
会有来生吗？
许辰不知道，但假如无法回去，索性就让他永远沉眠在这片幽暗的水底，化作纷飞“雪花”中的一员吧。
太阳会下山，花儿会枯萎，平静的日子也会迎来波澜。
这一天，莫名的悸动唤醒了发呆中的许辰。许辰连忙进入了沉的视角。
水底不再安静了。
沉闷的咕咚水声此起彼伏，复杂无规律的水流四处涌动。这片水域像是在发怒。
“发生什么了？”许辰惊讶地问道。
“可怕，不知道。”沉的意识也开始惊慌起来。
汹涌的水流下，许辰看见，落下的不仅是死亡了的生灵，许多古细菌，甚至是成片的蓝藻也在无力地挣扎。
水底下也发生了变化。大量的气泡不间断地上浮，与水流碰撞时，将这些渺小的生物拆分得七零八落。
沉也被水流裹挟着，不由自主地漂流。有时候向上，有时候向下，有时候原地回旋。
“沉，注意修补你身上破损的地方。”许辰观察了一段时间后，发现情况不算太糟糕。
这些水流看着可怕，不过都只能造成持续伤害，普通的浮游们自然无法抵抗，可掌控力深入分子层面的沉，却一点不用担心。
现实也朝许辰预测的方向发展，在这灭世的灾难中，沉的身体像诺亚方舟般稳定。
“应该是风暴来了。也不知道要持续多久。”许辰有些担忧。
上辈子许辰虽然没有出过海，但是遇到过台风，当时湖水被吹出浪花的场面令他记忆犹深。
在大自然的力量面前，任何生灵都显得渺小，只能祈求命运的垂怜。
许辰他们显然不够幸运。
在不远的地方，一个可怕的漩涡正在形成。
在沉反馈过来的视野中，已经有不少的蓝藻等生物被卷入其中，沉降到极深的海底。
不能被卷进去！旋转的撕扯加上深海的压力，没有生物可以存活下来，即使是沉。
许辰疯狂地想着办法，同时观察着四周，看看有没有转机。
该死，这究竟是什么时代，水中除了细菌就没有别的东西了吗？
许辰试图发现一根大木头来拯救他们脱离苦海，不过失败了。
越靠近漩涡，水的流速越快。沉的身体正一步步滑向深渊。
它没有意识到危险的临近，依然顺着水流的方向漂着。
许辰努力地找寻着视野内的一切物品，突然，一大串的气泡划过他眼前。
“沉，赶快钻到前面的大气泡里去，快！”
许辰的心中划过一道灵光。是的，唯一的生机就在气泡中。只要浮到水面上，强大的风暴会把他们送离漩涡。
沉不知道许辰为什么这么说，但还是马上行动起来。
它控制着体内的几个气囊浮出体表，然后破裂。
沉获得的推力并不大，仅够做出一个小小的偏移。但幸好气泡也很近，沉还是顺利地钻入其中。
许辰松了口气，接下来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啵
气泡上升到极限后破裂，将沉留在了起伏的水面上。
从前那铺天盖地的蓝藻群现在已然成了一个个破碎的孤岛，岌岌可危，而风暴卷起的浪涛连绵没有尽头。
每一个浪涛涌起就足以遮蔽住沉的所有视野。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将沉托起，随后又压入水中，反反复复。
“沉，坚持住！”许辰焦急地呼喊道。
纯白的意识空间正在剧烈摇晃，沉的状态很危险。
许辰一遍遍地呼唤着，跳跃的光焰也散发出一圈圈光纹，努力抚平空间内不时出现的褶皱。
一切都在倾覆。怒吼的声音已经分不出是雷声、风声还是浪涛声。
“沉还能坚持。”
终于，许辰接收到了沉的意识讯息，暂时放下了担心。
在无止境的颠簸中，一个远超其他浪涛的巨浪突然形成，它从水面下卷起了沉，连同浪花狠狠地抛向了天空。
就在这一瞬间，
伴随着轰隆隆的滚动沉闷声，一道紫红色的闪电刺穿了厚重的乌云，叶脉状的纹路闪耀在天空，也深深烙印在了沉的视野中。
“许辰……”沉愣愣地看着天空，体会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颤栗感。
渺小的蓝藻只在空中停留了2秒，就被狂暴的风重新吹回了水中。
所幸，在又一个波涛后，沉找到了一大片撕裂的蓝藻群，钻入了其中，勉强得到了歇息。
这场风暴整整肆虐了2天才停止，世界变得满目疮痍。
天空上的乌云虽然已经散去，照射下来的阳光却并不强烈。
频繁的地质运动促使周围的火山不时地喷发。一边流出金红色的岩浆，蒸腾出水汽；一边扬起大量的火山灰，飘洒在空中。
天地间一片苍莽。
沉已经发呆了好久，通过视野的共享，许辰发现它一直在仰望头顶的天空。
“许辰，原来上面还有上面。”沉平静地说道。
许辰却听出了平静下的汹涌。
“不打算回水底了吗？”
“不回去了。”沉的意志前所未有地坚定。
“也好，我就说嘛，蓝藻哪有不待在水面的呢。”许辰笑了笑。
“不是水面。许辰，我要到上面的上面去！”纯白空间突然抖动起来，沉的意识陷入了巨大的兴奋之中。
“你是说，天空？你要到天上去？”许辰简直怀疑自己被风暴吹出了毛病。
一只小小的蓝藻竟妄想上天！
“天空，是的。许辰，你知道怎么上去吗？”沉期待地问道。
这我哪知道啊，这完全超出了我的知识范围了。
“不知道。”于是，许辰如实回答。
“许辰也不知道……”沉的意识突然平静下来。
莫名地，许辰想到了一只漏气的轮胎。
接下来的时间里，沉果然没有回到水底，它依然对着天空发呆。
这天夜里，正当许辰打算安慰安慰沉的时候，他看见沉忽然脱离了蓝藻群，独自漂浮在水面上。
它在各个细小的水流中来回穿梭，时而环顾四周，像感受着什么，又像在寻找着什么。
终于在某一刻，沉安分了下来，径直地钻入了一道水流，顺着它一路漂游。
很快，许辰就明白了沉这段时间在干什么了。
浪！一个规模不算小的海浪正拔地而起，而沉正漂在它的最前方！
沉竟预测了一个海浪的形成！
这个海浪也将沉如愿以偿地抛向了天空，璀璨的星光从天而落，洒在渺小的蓝藻上，让许辰觉得有些耀眼。
“天空………”
沉落回了海面，又发起了呆。
“为什么一定要去天空呢？”许辰好奇地问道。
“因为天空就在那里，我们就应该生活在最上面。”沉理所当然地回答，甚至心里对许辰问的这个问题感到奇怪。
“可你之前不也在水底吗？”
“水面看水底的感觉，和看见天空时很像。”
“是吗。沉，我会帮你到天上去的。”许辰郑重地许下诺言。
“许辰是天才的天才，一定没问题的。现在可以上去吗？”沉欢乐地在水面上转着圈圈，期待地问道。
“呃，现在还不行。需要一点时间，我在思考。”
许诺一时爽，守诺火葬场。
我，许辰！赌上前世知名工程师的名誉，这条不可思议的通天路，即使找不到，也一定要给你建起来呀！
许辰感受到了沉对他的那份沉甸甸的信任，虽然自己已经变成了光，但也隐隐有了头秃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