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云端之上
囊气球的实验十分地成功。
经过许辰的实验，只需要挂载30个囊气球，沉就可以缓慢上升。
现在，沉的身上挂上了36个囊气球，它们组成的形状有点类似金字塔，每个气囊并非用绳索进行连接，而是彼此的囊壁互相融合在了一起，形成了一个高度的整体。
当然，这样的接合并不算特别可靠，风力如果强烈一些，可能就会把它们吹得四离五散。所幸，沉并不是一个普通的生物。它拥有不科学的意识第一驱动力，许辰则称之为念力。
这些念力如同导线里的电流，沿着外壁流淌，将沉和气囊们紧紧串联在了一起。
囊气球全部挂载好的时候，沉就感受到了不一样的变化。
不同于变幻无常的风，有一股轻柔的力量恒定地从上方传来，抓着沉的身体缓缓抬升。
这一次，两人终于看见了离开海面的过程。这真是一件奇妙的事情。
拥挤抱团的蓝藻们从结构分明的形象缩略成了一片绿色，紧接着，淡蓝色的海水闯入视野。
高度再抬升，海水的旁边，更多的绿色开始出现。它们一点点、一片片，相互勾连，没有尽头，仿佛吞噬了整片海洋，形成了无边无际的蓝绿原野。
许辰觉得自己正在面对一个伟大的生命体，它没有意识，只是本能地吞吐着水、阳光、空气，就把整颗星球都笼罩在它的呼吸之中，缓慢地改变星球。
沉依旧还在上升，已经越过了曾经滑翔过的最高点。
今天的天气真的很好，没有风也没有云，阳光灿烂，一切景象都无比清晰。
“许辰，我们比以前更上面了！”沉开心地说道。
“是啊，囊计划非常成功。我们在天空中又前进了一步。”许辰得意道。
“许辰，上面的就是太阳吗？”沉好奇地看着天空中央的大光团，似乎没想到太阳居然还在它们上面。
“是的，那就是太阳！”
“许辰，我们现在一直往上，可以到太阳上面去吗？”沉期待地向许辰问道。
“不可能的，太阳离我们实在是太远了，即使我们飞到死亡，也无法到达。”许辰连忙打消沉的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
“它可真上面啊！”沉似乎有些遗憾，又好像有些羡慕。
“好了，这次我们已经飞得够高了。丢掉一些气囊吧，再不下去，就会有危险了。”许辰劝慰道。
长时间的阳光照射下，沉的身体温度已经升得很高，即使事先已经闭锁了外膜，水分依旧在流失。高温和失水对一个细胞来说，简直是场灾难。
沉却没有做出回应，还在呆呆地看着太阳。
呃，难道沉走神了，没有听到我说的话？
“沉，我们该下去了。丢掉一些气囊吧。”许辰重新把之前的话说了一遍。
沉终于有了反应：“许辰，我们还在向上呢。”
许辰变了脸色，似乎怕自己说得不够清楚，严肃地警告道：
“沉，你没有感觉到身体已经很热了吗？再继续飞上去，阳光会把你晒干，会死的！”
“可我们还在向上啊。”沉的意识感到有些疑惑。
“我们到不了太阳的！这里都是空气，再上面也只是空气。继续上去已经没有意义了！”许辰心里着急起来，他知道沉的执拗性子又上来了。
“许辰，上面还有太阳啊。我们正在靠近太阳。”
沉的意识传来了兴奋的波动，似乎上面的太阳就是它的幸福。
完了，全完了，没想到沉对上面的执念居然这么深。
这些囊气球的质量怎么这么好？也不爆几个。哦，原来是我让沉出发前加固了啊。
今天的天气也这么好，刮风下雨没有一点指望。
许辰使劲搅动脑汁，却没有想出什么办法，只能绝望地看着沉一点点地向着高空升去。
持续的上升过程中，纯白空间开始晃动，细胞质在沸腾、外壁在枯萎，宛如刀割火烧的痛楚差点让许辰选择断开与沉的通感。
尽管如此，沉依然小心地用念力保护着囊气球们。
高温失水令沉的身体缩水了一小半，这反倒让它上升得更快了。
不知过了多久，沉一成不变的视野中出现了一缕缕纤维状的白色物体，它们慵懒地横躺在天空中。
“许辰，它们是什么呢？”沉的意识终于有了波动，虚弱地问道。
“它们是白云。没想到我们居然已经来到了这里。”许辰感慨万分。
高云都出现了啊，这起码得1万米。哎，原本我以为我的将来会是海葬，没想到却提前天葬了，倒也不赖。
事已至此，许辰自嘲一声，心里却也看开了，开始随着沉体验这最后的旅程。
“我们很快就在它们上面了。”沉自信地说道。
“哈哈，没错。白云又如何？看我们超越它！”
许辰语气豪迈，他无比地相信着沉，他们已经实现了太多的奇迹，他们正行走在无人的高空，此刻，就连死亡也已经被他们所超越。
当到达了现在的高度后，阳光反而没有那么炽热了。天空的四面八方正有远远不断的寒意侵蚀向沉的身体。
随着高度的继续抬升，囊气球上开始出现了一些小白点。围绕着小白点，晶蓝色的条状硬物开始出现。
冰晶正在生长。
呲
有一个囊气球的囊壁被刺破了，氧气从洞口迅速流失，沉上升的势头也减缓了下来。还没等两人做出反应，更多的冰晶从破裂的囊气球中生长出来，刺穿了相邻的囊气球。
可怕的连锁反应正在发生，下坠开始了。
沉徒劳地护着囊气球，直到下降到了一个隐形的界限上，冰晶才停止了生长。
幸运的是，囊气球还剩下24个。这意味着他们可以缓慢地下落，沿途来得及看一看风景，只是降落到海面上的就只是一个干瘪的尸体了。
“许辰，我们下次带更多的囊气球吧。”沉并没有意识到这些，开始憧憬下一次的飞行。
“沉，我们没有下次了。下落的途中，我们就会被太阳晒死，最后沉到水底下去。”许辰沉重地诉说着残酷的现实。
“……”
意识空间里陷入了安静。
“不过，我还有一个办法，也许这个办法可以让我们一直向上飞。沉，你是想回归海底，还是死在天空呢？”
“天空！”沉的意识很快做出了抉择。
“那么，让我们开始执行最后的囊计划吧。”
计划被沉坚定地执行着。这是一个疯狂而可怕的计划。
沉身体下方的壁膜逐渐裂开了一个口子，在重力的作用下，细胞内的原生质一点点地飘洒流失。与此同时，源源不断的氧气正从沉的身体上方流入，充填其中。
被遏制的上升势头重新恢复了，并且更为迅猛。
冰晶开始生成，囊气球一个接一个破裂。最后，沉的身上没有了囊气球。可它并没有下降，它已经成为了一个新的囊气球。
新的囊气球非常的稳定，有无形的念力覆盖了外膜的每一寸角落，只是这一次操控念力的却不是沉，而是许辰。
在沉放空细胞的时候，意识空间就同步开始了向内坍缩，所有的一切都朝着许辰化身的光焰回归。也是那时，许辰才明白了沉的来历。
原来，沉只是许辰偶然溢散的精神意识所化。机缘巧合下，它与一个蓝藻结合在了一起，所以他们之间才能做到那么多不可思议的事情。
现在，因为蓝藻空壳的存在，沉的意识还能维持一点时间。
“沉，我们已经超越了白云，我们在白云上方了！”许辰看向了身下。
那些淡淡的云在太阳下正闪烁着一丝丝晶莹的光。
“是的！”沉的意识缓缓传来了喜悦的情绪。
“不止如此，沉，我们已经站在了这个世界的最上方。”
视野中，整片天地被尽收眼底。薄薄的白云下，蜿蜒的海岸线、冒着黑烟的火山群以及红色苍莽的陆地都清晰可见。
“而且，我们还在上升，我们正在接近太阳。”许辰又看向蔚蓝的天空，那里，太阳的光芒依旧璀璨。
意识空间已经完全融入了光焰之中，沉残留的意识正在飞速地衰弱。
“真好……”
就在许辰几乎无法察觉到沉的存在时，他接收到了沉最后的讯息。
“沉真的消失了。”
许辰感到前所未有地空虚，他的脑海中不禁浮过从前在一起的日子。一起在幽暗的水底躺平、一起在恐怖的风暴中挣扎、一起在茫茫的水雾中滑翔……
幸好，沉已经看到他所看到的，幸好他还有个目标。
我们本就应该站在最上面。
许辰轻叹一声，带着最后的躯壳，向着上方毅然地飞去。
终于在某一刻，许辰的念力无法再继续维持囊气球的完整，阳光下，这个小小的蓝藻如同一个气泡，陡然碎散在了高空中，只留下了一抹斑斓的色彩。
意识黑暗前的最后一刻，许辰露出了笑容：
“无论如何，我们总不会再下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