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甲骨文
“王去疾,娘做工快迟到了,你明天去私塾可要乖一些啊。”妇人叮嘱着院子中央正嬉戏着的白衣小童,脸上堆满了宠溺。
可妇人转过身去面容还是无法遮掩的升起一丝愁容,压低声音轻叹了一声,却又只能快步向村中的员外家走去。
听闻妇人急促地脚步声渐行渐远,院落中刚被妇人呼唤的那名小童猛然起身,笑容戛然而止。
白衣小童目光炯炯,眉宇间透露出的神采,却没有用周遭同年纪的孩童该有的天真,那种自嘲透露着成年人特有的忧郁。
院中白衣小童望着篱笆间虚掩的木门,脑海中都是妇人担忧的神态,自嘲了笑了一笑,心中无奈道:
“是应该叫王去疾没错,可我又何尝不是在在扮演着王去疾?”
穿越来到这个世界,继承的这幅身躯同样名为王去疾,连身材样貌都同王去疾穿越前的小时候别无二致。
面对这个唤作娘亲的妇人,小童心中多有一些不自在。
王去疾穿越前并没有见过自己的父母,唯一的姥爷也早早离世。
面对穿越后突如其来的亲昵总有些不适应。
一来是那种他自己从来不曾体验过的母爱,二来是总觉得他自己是鸠占鹊巢。
只道是,最难消受父母恩。
白衣小童长舒一口气,定了定神,望着自己稚嫩白皙的小手,收回万千思绪。
“长大了总觉得还是童年好,可这般扮演着小孩子却着实让人太伤脑筋。”
王去疾每次看向水中的倒影,仿佛望着刚上小学的自己,联想到上辈子看过的某部侦探动漫,大致能够对那位身体意外缩小的死神小学生,感同身受了。
“今天的游戏到此为止了。”王去疾将手中的泥塑猛然投出,颇为“精致”的泥塑嘭的一声狠狠的摔在了青砖墙上,那泥塑瞬间失去了原本的形状。
“没关系的,你跟我们多学学,就能捏好泥塑了。”周遭的孩童们凝视着那块被王去疾摔在青砖墙上的泥巴,却没有因为那泥塑的“精致”,感到一丝一毫的惋惜,甚至觉得王去疾手中的那块特立独行的雕塑,原本就应该被摔在墙上。
王去疾望着小童们手中小泥人,小猫,小狗,眼神空洞,不太想理会小童们的怜悯,径直地走向扣着“精致”泥塑的那面墙。
“罢了,以你们的见识,又能知道什么叫作‘大炮’,这种东西本就不存在于这男耕女织的社会。”王去疾在青砖墙前停下,小声的自言自语着。
抚摸着墙上的泥塑,以王去疾自身的见识,即便这泥塑已经被摔毁成如此的模样,他还是能清晰的辨认出,这摔制的泥塑就是上辈子唤作“迫击炮”,抑或者是“野战炮”的东西,那是他那个世界的孩童,最喜欢的泥塑造造型之一。
“王去疾,你要合群一点知道吗?”一旁的女孩睁大着水汪汪的眼睛,眨巴眨巴的,一脸天真无邪的道。
“齐小囡,我怎么不合群了?”
王去疾有些不耐烦,但是转过头来看到是小女孩的面庞后,本来凶巴巴的面庞瞬间缓和了不少,喊着女孩的名字齐小囡也显得很温柔。
“大家捏的都是可可爱爱的造型,你这个着实是有些不着调。”名字唤作齐小囡的女孩无奈道。
“可是大猫、大狗、大鹅、大鸡,并不是我这个年纪该喜欢的东西。”王去疾皱着眉头道。
王去疾回头望着村里的那些孩子,手里的泥塑造型在他看来着实是有一些幼稚。
“但是你捏的这个泥塑,又大又粗的东西,就算是在《山海经》我也没有见过啊……”齐小囡诧异的道。
王去疾眼睛突的睁大,心中想着这是什么虎狼之词,刚喝入口中的水,猛然咳嗽了几声,险些被水呛地透不过气。
“小友,这可不兴瞎说昂。”
王去疾连忙打断了齐小囡的话语。
齐小囡摇了摇了头,嘟了嘟嘴满是嫌弃,望着王去疾仍是有很多不解,但终究是没有再追问。
不只是泥塑大炮这么一件事,王去疾的身上总是有一些她理解不了的东西,这个年纪相仿的年幼男孩仿佛总是置身于阴云黑暗之中一般。
“王去疾,我回家吃饭了,你要不要去我家吃一点?”
“别了,你和我这个学渣走的太近,小心在私塾的排名也变得垫底。”王去疾挥了挥手倒退着,缓步向后作别齐小囡。
而王去疾望着百思不得其解的齐小囡宠溺的笑着,齐小囡那天真烂漫的容颜是王去疾在这个世界里,为数不多的幸事,那因为泥塑带来的伤感减缓了不少,但终究是有些失落,
说到底,王去疾作为一个穿越者,对于这个世界并没有太多的归属感,这个世界的一切都是那样的陌生,伴随着这种陌生的是一种与生俱来对于未知的恐惧。
“穿越到玄幻神魔世界中还能如鱼得水,到底是人类幻想的产物罢了。”王去疾慨叹着。
这和王去疾在前世看过的那些小说不同,这个世界并没有因为他是穿越者而有什么特殊的照顾。
重要是王去疾穿越前,活过的二十多岁可没遭过在这个世界,这种吃不饱,穿不暖的罪。
前世凭借着从堪比“二马一王”的姥爷那里继承来的遗产,就算是坐吃山空,也能潇洒一百辈子。
有一句话怎么说来着,现实就是洛圣都,只不过你不是主角。
而上辈子的王去疾很明显就是那种角色,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甚至还有不少以王去疾为模板写成的霸道总裁。
而穿越后的世界来说,那种鸠占鹊巢母爱的心理负担,以及每天扮演小孩子的无趣,还算是能够忍受的话。
那么还有一件如影随形的事,对于王去疾而言那简直就是彻头彻尾的折磨。
……
和齐小囡分别后不久。
夕阳笼罩在这个村落之上,一抹淡淡的红晕,伴着炊烟烟袅,让村落寂静了不少。
村落里,那独独没有炊烟的一座茅草屋中,王去疾百无聊赖的盯着破败的屋顶,嘴中衔着狗尾巴草,眼神中颇有失落。
“什么时候能玩上一把中单啊。”王去疾自言自语道。
“如果真能回去,我每天都点九个lol陪玩小姐姐。”
“怪不得别人都说,人死了,钱没花了才是最大的悲哀。”
“加上现在重生了,果然如那句台词所说的,‘命没了下辈子还可以再来,钱没花够,死了我都不甘心。’。”
“怎么就穿越到了这么个倒霉地方。”
王去疾躺在床上,越想越气,嘴上的狗尾巴草被咀嚼带动地摇摇晃晃,仿佛也在表达着自己的不满。
“又来了。”王去疾冷哼一声,口吻中透露着些许的不耐烦,面容也有些暴躁。
王去疾嘴中的狗尾巴草晃动着,也突然间伴随着王去疾的这一声冷哼戛然而止。
王去疾自打穿越到这个世界以来,脑海总是阵发性的剧痛。
这痛感伴随着脉搏的频率,一阵一阵的。
而且尽管从脉搏的第一次起跳就足够让王去疾头痛欲裂,但随着之后的每一次脉搏的起跳,那痛感便随之加重更甚。
王去疾很是能够理解前世看《西游记》时,那美猴王被紧箍咒箍住是个什么感受。
伴随着这种痛感,王去疾总是在痛到意识模糊的时候,脑海便会出现一阵光怪陆离。
层层白雾如薄纱一般蓦然沁入王去疾的识海,云雾时而浓郁,时而稀薄。
王去疾感受着脑海中的飘渺缭绕,仿佛驱身来到了磅礴的天庭之中。
如同被周身的云雾禁锢了一般,王去疾丝毫动弹不得。
而王去疾知道,用不了多久这些云雾就会让道给自云雾间沁出的古怪文字。
这些潦草的文字,就那般莫名的如同画家泼墨一般,自那层层云雾中突兀的浮现。
“形状倒是和上辈子见过的甲骨文有些相似,就是这字压根一个也不认识。”
这种状况不知道是第多少次发生了,这也是王去疾讨厌这个世界最主要的原因。
而且痛苦归痛苦,王去疾摆脱不了这种阵发性的头痛,还总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头痛打断很多手头的要事。
回想起上次在河边的树林中散步,不远处传来水花四溅的嬉闹声,这类甲骨文也是如此不讲道理蓦地出现。
“那几个姐姐银铃般的戏水声别提有多诱人了,我正准备拨开丛林一探究竟……”
还有一次,王去疾在等从私塾回家的最后一班马车,这甲骨文蓦地出现,又给王去疾耽搁了,让王去疾错过末班马车,足足走了两个时辰的山路。
“你也是完全不顾别人受不受得了,就猛地插进来……”
“喂?”王去疾越想越气,冲着那甲骨文吼着。
“……”
王去疾的这个喂字,如同石沉大海一般,没有让面前巨量的类甲骨文有任何的变化。
王去疾心道是,跟狗打招呼,狗还摇摇尾巴呢,但却不敢这般说出。
“哈喽?”王去疾不甘心的又试着呼唤着识海中的甲骨文。
“扣你鸡哇?”
“要抱睡哦?”
王去疾壮大了胆子,尝试着切换各种蹩脚的多国的语言。
毕竟王去疾虽然身处于如同古代封建制一般的社会,但是又有谁规定了,不能用外语交流呢?
但是面前的玄奥甲骨文仍旧是无动于衷。
“那个。”
压低着声音,虽然内心并不是太乐意,但表情还是极尽地表现出一定的尊重。
“我叫王去疾,请问你是……”
“轰!”
崩山裂石之声在耳畔炸开。
这一次,不待王去疾把话说完,一声巨响打断了王去疾的话语。
玄奥的类甲骨文,突然诡异地极速旋转起来,从王去疾的的一侧缠绕而来,以王去疾为中心,密密麻麻地,如同龙卷一般转动。
王去疾望着眼前突如其来的变化,突然就觉得之前对自己爱答不理的玄奥文字是多么的文静可爱了。
这席卷而来的类甲骨文,卷起一道道的罡风,王去疾身上的白衫瞬时间被割裂出一道道狭长的可怖划痕。
身上的剧痛,也让王去疾近乎失去理智,放声地嚎叫出来。
扭曲的文字,扭曲的身体,扭曲的嚎叫声,直让这一方小天地瞬间超脱了凡人的理解。
类甲骨文的变化,还再继续,以王去疾为中心,类甲骨文似有逐渐缩小的趋势,仿佛是要将王去疾挤压碾碎一般。
然而身处甲骨文风暴之内的王去疾定了定心神,除却肉体之上的挤压之外,心神却是清晰了不少。
“面对陌生人的打招呼,你不觉得自己很无礼吗?”
王去疾说着话,双手似欲挣脱绳索束缚一般,奋力地一寸一寸地向外拓展着,与那束缚他的甲骨文争夺着毫厘之地。
二者僵持良久之后。
类甲骨文的束缚终于有所缓解。
王去疾就趁着甲骨文的松懈,猛然发力,一时间双掌之上竟有金色光点浮现。
“硿”地一声,裂石之声爆响。
王去疾手上的金光,如同萤烛之火一般,但即便是这一点点光亮,却足够破开密密麻麻地文字所聚拢的黑暗。
骤然间,王去疾眼前的类甲骨文散落成片状,条状,亦或者是单个文字。
这些文字碎片,猛然向四周迸溅,如同雨水般顷刻间激出。
这些类甲骨文碎片充斥在王去疾四周,毫无规则的堆叠,如同废墟一般,只让这一方天地内瞬时间笼罩在一片黢黑之中。
此时俯瞰这一方小天地内。
王去疾一身白衫傲然于这漆黑的文字废墟之内,如同世界唯一的清白。
……
几颗类甲骨文的片段,悠悠然的升空而起。
王去疾抬头望去,这一次类甲骨文不再玄妙,虽然还是有些扭曲,但是他渐渐的有些能够看懂类甲骨文所表达的意思了。
相互盘旋错结,赫然重组为四个大字。
“抹杀失败。”
王去疾皱着眉头,有些委屈,有些莫名其妙,但顾不上身上的痛感,本能的伸手想要试着触碰着甲骨文。
而甲骨文则是虬结着,时不时的略有颤动,仿佛如同有生命一般。
就在二者相接触的瞬间,再度爆发出巨大而炽热的能量。
“穿越者?”
本就刚从生死边缘挣脱的王去疾浑身战栗,有一些无助,看到“穿越者”三个字,更是胆战心惊。
这个秘密,他来到这个世界这么多年,只有天知、地知、他王去疾知。
王去疾心中明了的很,虽说甲骨文并没有很肯定的说明他就是穿越者,但是仅仅是怀疑已经是很不可思议的事情。
至少以王去疾目前所接触到的这个世界的层次,还没有任何人和事,能够质疑他穿越者的身份。
即便是他就读的私塾中,那位深不可测教授着修炼法门的先生,也未曾表露过对于他身份的一丝一毫怀疑。
这甲骨文来历更在私塾先生之上?
王去疾思绪万千,但是眼前的情形让他根本无暇多想。
“依照要求签到,方可延缓下次抹杀到来。”甲骨文上的笔画颤栗着,仿似有肃杀、不可忤逆之意。
但面对这刚刚就想要将自己就地抹杀,且毫无掩饰之意的甲骨文,现在又猛然间想要强加给自己事务。
虽然只是无厘头的一个什么签到?甚至以再来一次地抹杀威逼利诱。
王去疾淡淡一笑,心中郁郁不解,浑身已经没了气力,只是淡淡的,不怒反喜地回应了一句。
“我签你娘的到……”声音气若游丝。
“轰!”王去疾最终是再也无法强撑,应声倒地,渐渐的身躯被这识海内的空间同化而去。
识海内空余一句。
“于篱笆院内签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