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小和尚”下
和尚收回思绪，在这片竹林中朝着山下走去。
“世间真好……”
小和尚到了小男孩所说的世界。
他开始明白这个叫做岚的小男孩为何要带他离开了。
这里，他没有玩伴，身边全是些世人眼中的大人物，人们称这里为不灭天。
小男孩的出现并非偶然，而是那个名唤獠的女人，在为他寻找玩伴，这个女人，是平定九战之乱的大功臣，地位超然。
这里是大能聚集之地，也是这世间最繁华的地方，入眼处尽是繁花锦簇，一派歌舞升平。
“我初到时，惊叹于眼中的一切，我很庆幸，能与你一同在这盛世中长大，我曾无数次险些迷失本心，但每每化解之后佛心便愈加坚定。”
“我从不怀疑，你将成为这盛世中最为耀眼的存在，只是我不能陪着你。”
小和尚终究是要成佛的，他看惯了这盛世，但是也了解了这盛世之外，还有另外的天地，为了成佛，他要去看看。
“你已不像最开始一般孤单，身边多了许多陪伴之人，而我亦要去寻我的道。”
“你我分别之后，亦时常通信，诉说着各自的经历，只是，我行走于世间，见到了许多纷乱，无数的生生死死，悲欢离合，更感佛法普渡之紧迫，我，注定要成佛。”
“我和你断了联系，我将与你的过往化作种子，以世光为壤，深埋心底，浇灌以日月星辰，期待再会之日开出别样的花朵。”
“庆幸的是，我并未因此而断了你的消息，你成了世人口中的岚公子，即便在无比遥远的地方，你的名字亦流传着，你成了华冠之上最闪耀的明珠。”
“要是能一直这样……”
和尚站定，双手合十，慢慢闭上双眼，往日的情景又重现在脑海当中。
那是一个惬意的午后，一涯已经在这个祥和的村子里住下了，他喜欢这里，人们淳朴自然，小娃娃们围着他喊他一涯师傅。
他之所以这般，是因为前不久从村人口中得知，不灭天的岚公子，就要大婚了，他在此，等着他完婚的消息，他心中从未有过这般喜悦之情，想着初见时孩童的模样，便忍不住轻笑。
“不好了！不好了！”
一个男人，慌慌张张地跑过来，路上还绊倒了两下，他站在一涯面前，深色惊慌呆滞。
“施主为何这般慌张。”
男人并不回答一涯的话，只是咽了咽口水，还在消化刚才得到的消息。
一涯笑了笑，伸出手去，只是稍稍摇了摇，便将男人安抚。
“死，死了。”
“生老病死乃凡人必经之事，施主节哀。”一涯已游历不知多少岁月，生死之事早已看淡了。
或者是他以为他已经看淡了。
“不是，是，是岚公子，岚公子亡故了。”
一涯的心颤了一下，他如何能相信：“施主莫打诳语。”
“是真的，都传开了，大婚之日亡故的。”
一涯只觉得脑袋当中嗡的一声，他什么也不知道了，他以为这些年他的佛心愈发坚定，离成佛越来越近，殊不知这一切，都抵不过这样一个消息。
他的耳边开始充斥着异样的低语，他头痛欲裂，隐隐觉得有什么要迸发出来。
男人看到一涯双目紧闭，面容扭曲，不知发生了何事。
“一涯师傅，您没事吧。”
“快走，你们都快走！”一涯咬着牙，艰难地说出这几个字，随后猛地睁开双眼，已是血红一片。
男人见此，吓得瘫倒在地，而一涯一瞬间便消失在原地了。
山中，一涯正跪在地上，一只手撑着地，一只手抓着脑袋，他痛苦不已，奋力压制着什么。
那颗被他深埋的，代表着无数美好的种子，此时却萌发出了不一样的东西。
他的意识逐渐模糊，身上的皮肤一片片剥落，不多时便已成为了一个血人，泪水混着血肉落在地上，浸入大地当中，慢慢扩散开去。
注定成佛的佛子，此刻，竟化身为魔。
他的周围，渐渐化为炼狱，他所喜爱的一切，那些和蔼可亲的人，无数的生灵都湮没在这炼狱当中。
一具奇怪的血肉生灵从他身体中分离出来，附到他耳边，喃喃低语。
就这样了吗？他再也无法支撑，额头慢慢长出了一对尖角，身上亦开始变化，化作世人传说中的魔物。
“小和尚。”
如同当年一般，一声熟悉的轻唤，耳边低语不再，令他神识重归清明，他转过头，看着他最熟悉的那个人。
……
竹林中，和尚又将双眼睁开，眼中满是哀伤之情。
“你曾问我，佛渡世人，何人渡佛？”
“我答曰：佛渡世人，亦渡自身。”
“你又问我：既然如此，佛可算世人？”
和尚消失在原地，再出现时，已是在虚空当中，眼前，是一颗蔚蓝色的星球。
“我不知，我终究成不了佛，我既渡不了世人，也渡不了自己。我只想在你身旁，护你周全。”
“我早非佛门中人，但还这般打扮，只因你仍唤我作小和尚。”
“你将我从成魔之际唤醒，可是……”
“现在，你又在何处呢？”
和尚看着周围光景，繁星点点，一望无际。
他要继续启程，去寻找儿时的玩伴。
他长叹一声，双手合十，周围空间动荡起来，而他的身影，慢慢融入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