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浏世录

第十三章 禁足

浏世录 雪如暖 2170 2021-11-08 10:15:24

  鱼鳞大小的马蹄,片片薄如纱,丛丛簇立在二指宽一指厚的长方块上,一寸长的小方块晶莹剔透,内含粒粒红枸杞,或摆作竹叶状,或摆作梅花状,或摆作兔耳状,或摆作浮云状……形态各异,不一而足,与其说是一份点心,不如说是一套艺术品倒更为贴切。采薇拿着象牙箸一个个夹入靛青方碟内。

  采艾走进厨房,闻到满屋桂花香,馋道:“采薇姐,你又在做什么好吃的呀?”

  “今日闲着无事,琢磨做个新式点心,我给你们留了些,在灶台处,你自去取吧。”

  采薇说着,端起瓷碟放入托盘,跨出厨房,行至前院,本欲直往书房而去,却见凤行祉就在莞迩亭中作画,一身月白常服,颀然修挺,风华高彻,长发仅用一根发带束起,发色如墨,淌满背身。

  平时见惯他紫衣官服端方模样,即便是下朝归邸,也因常要与同僚议事,仪容衣着多严整,头发往往用一支白玉簪悉数别起,如今见此一身轻袍缓带、游手好闲的富家贵公子打扮,忽让她忍不住喟叹,倘若不是身在其位,高居庙堂,他便该是那“奇珍名卉换美酒,豪墨盛曲度华年”的风流公子吧。

  只见他左手执酒壶,右手执墨笔,专注于画,心无旁骛,她放眼望去,隐约可见他笔下千锋叠嶂,长川逶迤,意境开阔,山河壮丽。

  凤行祉仰头饮一口酒,余光里见采薇怔立廊下,便招手让她过来。

  采薇端着托盘走近:“少爷,空腹饮酒伤身,吃些点心垫垫吧。”

  凤行祉闻言,搁下墨笔,转身在桌边坐下,夹起一块放进嘴里,马蹄清甘,桂香味醇,酥爽可口,他吃下一块,不禁赞道:“好吃。”

  他又夹起一块吃下,忽而问道:“采薇,你今年多大了?”

  这话题起得突兀,采薇玉面浮红,不答反问:“少爷何故有此问?”

  “你精擅烹饪,日后娶你之人便有口福了。若我没记错,你今年该有十七了吧?可有看上哪家公子?”

  “少爷还是多操心你的国家大事吧,采薇的事就不劳少爷费心了。”

  她说完也不等凤行祉再说什么,端着空托盘径自转身离去,一味低头走路,在廊下与管家涂适良照面也没理会。

  涂适良入得亭中,好奇道:“我看这丫头神色似乎不对,可是少爷惹她生气了?”

  凤行祉听涂适良如此一问,颇觉无辜,委实不知自己说错了哪句话?

  采薇本是街上的乞儿,有好心人给了她一只烧饼,她只咬了一口便被一个男乞丐抢去,她反应极快,烧饼方脱手,立马又夺回手中,但一个七岁孩童又哪里敌得过一个成年男子,即使被踢得嘴角淌血,她也不松开手里那只烧饼。凤夫人去世觉寺上香途中目睹此幕,心生怜悯,遂将她带回府中。

  凤行祉道:“采薇不同于府中明码实价买回来的丫鬟,倘若母亲尚在世,定会给她寻个好人家,如今母亲已去,这责任便落在我身上了。”

  “采薇这丫头凡事有自己的主意,少爷也不必操心太过。”涂适良说着,又扫一眼凤行祉手里拿着的酒壶,话锋一转,“倒是少爷,战场艰险,这趟归来清减不少,就少饮几口吧。”

  “好。”凤行祉嘴上从善如流,手中的酒壶却始终未肯放开。

  涂适良又道:“皇上今日在旻德殿论功行赏,众将士按军功分赏有别,庆功宴也将于今晚在宫中举行。”

  “嗯。”

  涂适良见凤行祉神情平淡,又续道:“靳无射因屡为先锋,战绩卓著,被皇上封为云麾将军,不过这官职能否领还说不准,他回府后被旐烈侯痛打了一顿,至今下不了地,看旐烈侯的意思怕是会让他辞而不受。”

  凤行祉默然半响,道:“你准备几样补品,等我禁足期满,我要去趟侯府。”

  涂适良应下,又踌躇半响,终道:“外间百姓对少爷屠虏一事私下多有非议,都道杀降不祥,将来……”涂适良咬咬牙,将原话复述出来,“都道将来你定会不得好死。”

  凤行祉听罢,也无甚愤怒,只淡淡道:“生都未得好生,又何必计较能否好死。”

  一阵秋风拂过,吹起几缕发丝,切割他的眉眼,凤行祉想喝口酒,顾虑到有管家在场,又生生忍下。

  涂适良几经挣扎,终将心里盘桓已久的问题宣之于口:“我却也想不明白,为何少爷要将那些俘虏屠净?”

  凤行祉道:“一劳永逸,我从未想过把这批虎狼之师带入国中,更从未想过要将他们放归象户。”

  涂适良闻言,心神激荡,急道:“既是如此,少爷何苦先斩后奏,引天下诟病,大可奏请皇上下旨名正言顺诛之。”

  “皇上性仁,必不忍心,加之群臣定会相阻,我须先下手为强。”

  对凤行祉这场杀戮,涂适良虽嘴上缄默,却心有怪责,误以为自己亲眼看着长大的孩子,终是变了,而今他却为自己曾有某一刻依稀觉着信仰错付愧疚不已。

  活在同一屋檐下二十载,他看着他习诗文,看着他练武艺,看着他入仕途,看着他迁尚书,看着他拜宰相。他护他、助他、敬他,竟一直未能懂他。身边之人尚且对他不够理解,何况外人?

  澧祗国,练罗城,东宫。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换作是我,我亦会一个不留。”澹台东临喝完杯中茶,悠然点评道。

  河叴跪在茶案旁,伸手拿起浮雕雀梅纹紫砂茶壶为澹台东临续上杯,接口道:“但上堇官民对凤行祉屠俘之举极为不满,境熹帝也对其施以薄惩。”

  澹台东临嗤之以鼻:“章龙绍过于妇人之仁,不足以成大事,惟守成耳。”

  他顿了顿,忽又轻声补道,“如此出将入相之才,若能为我所用,则不世霸业指日可成,可惜……我仍要羡慕章龙绍,能得他尽心相辅。”澹台东临语罢,仰首饮尽杯中余茶。

  河叴敛眸,默然不语,心知此处并无自己置喙的余地。

  澹台东临放下茶杯,瓷杯落桌沉叩有声,他决然道:“既然章龙绍瞻前顾后,裹足不进,只愿保疆,不思拓土,这渔翁之利便由我来收吧,我要发兵象户!”

  那语气铿锵,志在必得,河叴在这宽敞的大殿内、袅袅茶香中竟似已感到金戈铁马的凛冽之气呼啸扑面。他想今冬怕是会很漫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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