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不见五指

　　一瞬间，周围突然暗了下来，很快就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空气里突然充满了腐臭阴冷的气息，脚下的大地似乎在蠕动，远处隐隐约约传出恶鬼的叫骂啼哭声。范熙惊慌地四处察看，一抬头，只见空中两只灯笼大的红眼死死地盯着自己，一张长满獠牙的大口愤怒咆哮！

　　“你也是坏人！你们都是坏人！坏人都得死！”

　　“卧槽！”范熙暗道一声不妙，慌忙大喊：“喂，阿宝，你别生气啊！我没有要走！我只是…想去撒尿啊！你快让我出去，我憋不住了！”

　　周遭越来越冷。

　　“你骗我！”

　　“我没有啊！我怎么会骗你呢！你看，我现在就撒给你看！”

　　说着，范熙就撒起尿来。反正差点被吓尿了，赶紧趁机赶排出来，省得一会儿难看。

　　“你真的没有骗我？”

　　“真的。没骗你。我是谁啊？我是你哥哥呀，哥哥是不会骗你的！”谎话越说越顺了，“你快下来，我带你一起走，我着急赶路呢！”

　　呼！一阵风响过后，灰雾散去，周围又变得温暖且光亮起来。

　　鬼童飘到范熙跟前，埋怨道：“你为什么不直接说你要去撒尿？”

　　“这个这个，那个……哎，这种事怎么好意思说出口嘛。而且，你脾气那么坏，我很……怕你！”

　　“怕我？”

　　“对啊。你刚才差点吓死我！”

　　鬼童抬头，呆呆地望着范熙，好一会儿才怏怏不乐地说：“对不起。”

　　“哎呀，没关系，没关系。是让我是你哥哥呢，我不会生气的！”范熙双手搭在鬼童的肩膀上，瞬间又拿开。太冷了。

　　“哎，阿宝，我跟你商量个事情好不好。你看，你要不还是到瓶子里来吧？”

　　“我不要！”鬼童十分生气地吼道，“我不要待在瓶子里。你为什么老是让我待在瓶子里？我在里面什么也做不了！”

　　范熙赶紧哄它：“你看，你别生气嘛。我这可是为你好。你不知道，外面的坏人可多了。他们见到了你，就会打我的！”

　　“为，为什么是打你啊？”

　　“因为你是鬼，我是人啊。我把你带在身边，那些坏人就会感觉不舒服，然后就要打我。”

　　“那我就把他们全杀光！”

　　“这可不行啊！”范熙瞪圆了眼睛，告诫道：“有的坏人很厉害，你把他们杀了，他们就会生出一窝更厉害的坏人来。到时候，你就打不过了！最后，他们还是会打我的！”

　　“那怎么办？要不你和我就待在这儿，哪儿也不去！”

　　“这也不行啊！你想啊，你是不用吃饭的，可是我不行啊。我要是不出去，就吃不到饭，会饿死的，然后我就魂飞魄散了，连鬼都做不成！”

　　“那，那，好吧！”鬼童气呼呼地说，“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我就进瓶子里去吧！”

　　范熙听了，赶紧掏出瓶子，示意鬼童进去。鬼童化作一缕灰烟，在钻入瓶子的最后一刻，气鼓鼓地说：“过几天我还要出来！”

　　“嗯嗯嗯。好好好！”范熙点头如捣蒜。

　　噗！

　　范熙将瓶塞紧紧塞上，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将瓶子收到乾坤袋里，做了做伸展动作，然后取出飞剑，腾空而起，继续执行任务去了。

　　空中。

　　“阿宝，你能听得见吗？”范熙对着手中的玉瓶问道。

　　玉瓶剧烈弹动了几下。

　　“那好，哥哥问你几个问题哈。如果是，你就弹两下，如果不是就弹一下，好不好？”

　　几秒之后，玉瓶使劲弹了两下。

　　“你之前在茅屋有没有看到什么人？”

　　玉瓶弹两下。

　　“是女人吗？”

　　玉瓶弹两下。

　　“她是修行者吗？”

　　玉瓶隔了十几秒，弹了一下。

　　问完了问题，范熙满意地将玉瓶收进乾坤袋，开始思考接下来的行动。高天城在西方，也就说目标目标极有可能会向西去。这一片，来的时候，已经看过了，人烟稀少。目标人物不是修行者，最有可能沿着大路走。只要沿着大路追过去，应该能很快追上。

　　沿着一条大路一直向西飞，范熙终于遇到了一个大一点的小镇，于是赶紧落下，前去打探情况。

　　此时已经是大中午，阳光毒烈。小镇外有一处小凉茶馆，此时坐满了人。范熙落在离茶馆不远处，收了剑，走进茶馆。自范熙刚从天上出现，就有人注意到他了，并对他议论纷纷。一见他走进茶馆，茶馆老板就立刻要赶走一个茶桌的人，给范熙腾出位置。

　　“到那边喝去！没看到修士大人过来了吗？”

　　喝茶的人不想动弹。一个瘦子不满道：“那修士就不讲理吗？先到先坐，况且我天天坐这儿喝茶，没道理动啊！你让他坐别的地儿去！”

　　瘦子倒硬气，他旁边的一个老头却慌了，赶紧劝道：“九儿，你别犯愣啊！可别惹恼了……”

　　“哎，老板，你这可就不地道了。”范熙赶紧走过去，笑呵呵地打圆场，“都说做生意，主顾才是‘大人’，怎么能得罪‘主顾大人呢’？喝茶嘛，坐哪儿不是坐？”

　　范熙熟络地做到瘦子身边，笑道：“我们江湖人总说‘有缘千里来相会’，今儿能碰上大家，也算缘分。那老板，我请大家喝一碗，烦你给大家都满上！”

　　老板笑呵呵地跑来给范熙倒上一大碗凉茶，笑道：“好嘞！大人就是大方啊！”

　　范熙捧起大碗，咕嘟咕嘟，一口喝干凉茶，问瘦子道：“九哥，向你打听个事儿呗？”

　　那瘦子见范熙如此好说话，还大方，喝了一大口凉茶，抹抹嘴，也稍稍得意地笑道：“兄弟尽管问！这九里镇方圆三十里，就没有我赵九不知道的事儿！”

　　“不知这些日子，九里镇有没有来过什么奇怪的女子？”

　　“哎哎，我知道，我知道！”坐在赵九旁边的那老头赶紧放下茶碗，“三天前确实来个奇怪的女人，蓬头垢面的，跟个疯子的似的，但是却穿金戴银，像是从大家族里跑出来的小姐！”

　　“她还在镇子里吗？”

　　赵九抢着说：“早走了。昨天跟着几个商人走的，往西去了！”

　　范熙赶紧起身道谢：“多谢几位。有缘再见。”语毕，放下两块银币，立刻走出茶棚，御剑飞走了。他这一手引来旁边人不尽的艳羡。

　　茶馆老板走出茶棚，朝天上望去，叹息道：“哎，这样客气的修士大人，可不多见啊！”那赵九没挪屁股，仍旧喝茶，喃喃自语道：“莫非又是个‘新妻不忍婆家恨，一气之下回旧家’的荒唐事？还请了个修士来抓人，真是！”

　　烈日当头，热风浮动。四面旷野，无一处遮阴之地。

　　高玉兰坐在牛车上，穿着商人们送的长裙，又热又渴又困，头晕眼花。驾车的大叔好心将水壶递给她。她猛喝了一大口，道：“谢谢。”

　　驾车的大叔温和地笑道：“咱们这牛车啊，不比千里马，还要十一二天才能赶到高天城。暂且忍忍，前方应该有一个镇子，快到了。”

　　喝了水，高玉兰感觉好多了。她把水壶还给大叔，四处观望，一抬头，就看到天上有个黑点正向着他们的方向飞来。黑点越来越大，原来是个御剑的少年。

　　一阵呼呼风响过后，少年落在了马车前。

　　少年高声问道：“车上坐的，可是高玉兰小姐？”

　　高玉兰问道：“你是谁？”

　　“我是千叶派弟子，名叫范熙，接了任务，要护送高小姐回高天城。”

　　“如何信你？”

　　“我这里有千叶派玉符和下达任务之人留下的书信与寻踪定位符。”少年将玉符、书信和定位符一并递给高玉兰。高玉兰仔细一看，那玉符上果然刻着“千叶”二字，书信的内容是：“……吾名高正春，是高天城人士。一月前，吾爱女高玉兰前往凯岩城探亲，至今未回。今探知乃是被妖魔所劫。现将五十块灵石与寻踪定位符送来，万望贵派高人救救我爱女。高某不胜感激，再拜谢……”，云云。至于那残破的寻踪定位符，高玉兰根本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

　　“你要找的人不在这里。”高玉兰将东西还给少年。

　　少年被气笑了。“那你还问我那么多问题。你要是再被妖怪抓走，我可就不管了！”

　　“这里距离高天城一千多里，”高玉兰冷笑道，“我家里人根本不知道我在这儿，怎么会让人找到这儿来？”

　　“那我就不知道了。我只负责完成任务。”范熙也不管人家愿不愿意，直接就坐上了牛车。“快走吧，大叔。这么热的天！”

　　一声鞭响，商队又出发了。

　　路上，范熙和高玉兰聊天。

　　“高小姐，为了你的安全，我有必要问你几个问题，希望你能如实回答。”

　　“无可奉告。”

　　“那我就只好放弃这个任务了。我可不想和那个村子里的人一样倒霉！”

　　高玉兰立刻扭头，眼睛红红地盯着范熙，好像要哭似的，浑身颤抖了好一会儿。终于在沉默了好一会儿后，才低着头，有气无力地说：“你问吧！不过，有些问题我是不会回答的。”

　　“第一个问题哈。你不是去凯岩城探亲吗，怎么会出现在那个小村子里？”

　　“我在回家的路上被妖魔劫持了。一个修行者救了我。他带着我在天上飞了半天，把我放下的时候，我就在那附近。”高玉兰眼见这少年不知自己底细，也就随口瞎编了。

　　“那妖魔为什么劫持你啊？”

　　“有必要问那仔细吗？”高玉兰有些生气，“哪里都有妖魔抓人，我哪知道它们为什么劫持我！”说着，她就哭了起来。

　　“哎呀，小伙子，”那驾车的大叔说道，“你就别问那么清楚了。那人落到妖魔手里，还能有好事不成？”

　　“是是，您说得对。”范熙赶紧道歉，“对不起啊，高小姐，我不是有意戳你痛处的。我只是想多了解些情况。对不起哈，请你见谅。”

　　高玉兰哭了一会儿，才委屈地说：“你还有什么要问的？”

　　“哦！那个，你之前有没有告诉那个救你的修行者，你家在高天城？”

　　“没说。”

　　“嗯。对了，小村子里抓你的妖魔，和你在回家路上遇到的妖魔是同一批吗？”

　　“不是！”

　　“好了，我问完了。”

　　范熙在问问题的时候，一直盯着高玉兰，观察她的动作和神情，但是没有发现异常。

　　虽然高玉兰表现得很正常，可是范熙还是觉得她有问题。不只是这个任务目标有问题，整个任务都有问题。

　　首先，高正春给千叶派寄来了寻踪定位符，说明高家有修行者，为何还要请千叶派的人出手？而且，直接请他们当地门派的修行者不是更方便吗？

　　其次，那日在小村子里，范熙分明听到有个妖人叫高玉兰“小姐”，可信中却说高玉兰是被劫持的，这是为何？

　　再次，那个修行者救了高玉兰，为何不把她送到附近的城镇，反而把她丢到荒地里，让她自己找村镇？

　　最后，高玉兰一个普通女子，为何频频遭遇妖魔和修行者？

　　将四个问题合起来考虑，可能的真相让范熙不由得感到毛骨悚然。

　　如果高玉兰说谎，其实她两次遇到的妖魔都是同一批，那么，事实就是有实力强大妖魔正在追赶她。这就说明高家人不派修士来救她是因为打不过，而救她的修行者会把她丢到凯岩城一千多里外的荒地里是因为那个修士要引开追赶来的妖魔。这也解释了范熙为何会在小村子里遇到三个强大。

　　可是，妖魔为何要追赶一个普通人族女子？这就表明高云兰要么身上有什么让妖魔看中的东西，要么就是她自身和妖魔有什么关系。

　　“那个紫发妖魔叫她小姐，可她浑身又无一丝妖气了，而且我感知不到她有任何修为。难道，她是某个大妖物的亲族，而且是混血种！”范熙做出种种推测，最后最可能的结果让他忍不住害怕起来。

　　“如果真是这样，恐怕那大妖魔还要来抓人。我定是打不过它的，这可如何是好？”

　　范熙又仔细观察了一下高玉兰，感觉她确确实实是个普通女子，身上并无一丝妖物的痕迹。

　　“难道我的猜测错了？那错在哪儿了？”

　　仔细想一想，我的所有结论都是从“两拨妖魔是同一批”这个假设得来的。如果她没有骗我，两批妖魔不是一起的，这就表示她是偶遇两拨妖魔，是被劫持的高家小姐。而且她身上很可能还有什么东西让妖魔感兴趣，以至于她频频遭到妖魔袭击。

　　“她会不会也是天生异体？难怪我啥也感知不到，当初段绮纹也是这样。”范熙立刻恍然大悟，心头疑问顿时消解：“肯定是这高小姐天生异体，被妖魔劫持。高家人打不过那妖魔，就请了别处的修士来救她。那修士救了她之后，之所以把她都到凯岩城千里之外，定是为了孤身引开追赶的妖魔。那修士完成了任务，告诉了高家人高小姐的位置。于是高家人就派人来千叶派求援，希望千叶派高人护送高玉兰安全回家。可是，没想到高玉兰太易招魔了，又在小山村被另一拨妖魔捉住了。嗯，应该是这样。”

　　范熙推理完整个事件的经过，不由得松了口气。他又看了眼高玉兰，心中庆幸地想：“哎呀，得亏你遇上了我，不然就算来十七八个练气境巅峰的修行者，也没法把你从那三个魔头手上救下来。嗯，我也得多加小心才是。就你这引妖体质，还不知这一路上要引出什么祸害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