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章应该使用的是偏激型的心理描写。。。
又是一个阴沉天,让视线穿过窗户,东边视野极限的地方没有升起我想看到的东西,只有一点点泛白的微光昭告着白昼来了,可宏谷还下着绵长湿冷的雨,沉重的乌云好像巴不得把整个城市吞了似的,看得人头昏脑涨。
我好像还没有醒酒,浑身沉重无力的感觉只让我不想挪动一丝一毫,这些天里我起床的时间愈来愈迟了,好像不知道起床该干些什么,只知道今天要想办法解决细水街的案子。可是昨天就已经很操心了,今天却还要保持着昨天的状态继续努力,那可是很累人的……
我想起昨天晚上跟杜责讲的故事,其实那些话我早就编好了,甚至还准备了很多个不同的版本,我过去干了些什么怎么可能轻易的告诉他。不过既然杜责能察觉到我之前露出的破绽,那也难说他在我讲的真假参半的故事里能听出些什么来。
被糊掉的字迹那一点是我故意说出口的破绽,但关于宣晓津是瘸子的问题,那里确实是我失算了,不过没有关系,就算是我跟杜责讲了昨天的那些故事,就算是他有录音,他依然没有足够的证据。
而且就算他突然察觉了真相也无所谓,坐牢也好死掉也好,现在无论再发生什么事我都无所谓,光是昨天到处跑案子我就已经累得半死,这幅弱小的躯体什么都做不到,不管发生什么都无力阻止,小站没生意也好有人要离开了也好,哪怕天塌下来也没问题,这么细细想来所有东西都是可以无所谓的,随便吧,人只要麻木就不会悲伤了。
闹钟响了,我坐在床上把我的闹铃音乐听了一遍却还是没有提起干劲,这时候我便知道这幅身体又开始了,明明我现在应该快点起床赶去小店里帮忙打理早上的事务,回事务所打卡然后去案发现场问问昨晚有没有什么进展,这幅身体却只想坐在床上甚至还想躺下,好像根本就不听我使唤一样。不过要不今天就不起床了吧,在床上躺到不想睡为止再起来吧,反正我在小站也是可有可无的,先生见不见到我都会那么温柔开心,小站的生意也会受到案子的影响,要不干脆通知先生闭店算了吧……
真是些可恶的想法啊。
我不该想这些的,我现在要做的就是起床洗漱,然后出门扫辆自行车出发。
可是我还得骑车诶,那段路的风景我都要看腻了,每天都是数不完的人和一路拉到底的路灯,早上还没熄灭的路灯把沾水的路面染成老电影一般的色调,看上去就让人觉得没劲,路上要是遇到红灯就得停下来等着,光是骑车就要浪费二十分钟的生命,要不今天就在床上躺着得了。
好吧,看来今天我得和这具身体抗争到底了,我不是早就脱胎换骨了吗,为什么还是连起床都这么艰难呢。
或许是因为找不到起床的动力吧。但倒在床上真的很舒服啊,被窝里那么暖和外面那么冷,明明连天都还没亮我就得起床,话说起床到底要干什么呢……哦对的我今天还要探案来着,为什么好不容易安定下来的日子总是要出岔子啊。
我们开始找理由吧,只要找够了可以不起床的理由,我大概就可以心安理得的再睡一会儿了。
首先,我就算勤勤恳恳的起床去细水街帮忙,再回事务所打卡,再赶到现场得知了事态发展之后,我又能帮上什么忙呢,我能做的已经做完了,这个理由大概够了吧——可是你还是得起床。
好吧,再者就是熊德常,不管我在不在阿宾小站他都一样不急不慢的做奶茶,我消失了一年多到底去了哪儿他根本没怎么过问,好像完全不怎么在乎似的,虽然我知道他对所有人都是这个样子的,但还是很不舒服,所以不管我去不去小站那边帮忙都一样,要不今天就休息一下吧——可是你还是得起床。
退缩的理由再多都是不够的,而前进的理由只需要想要前进就可以了,明白这个道理的我为什么还是不愿意出发呢,是因为我想着今天还要面临的困难害怕退缩吗,你之前受过的苦和做过的觉悟都是假的吗?
思考了这些之后,我大概是得起床了,看着天边那一撮渐渐泛起的白光,虽然知道美妙的金色就在黑云后面,但笼罩着视线的冷雨总是给人一种无能为力的感觉,这种天气就得在家里休息嘛,要不再睡一会儿得了,什么都不管得了,任由一切随风消散吧。
明明想着这些我还是掀开被子起床了,今天外面冷我得多穿点,又想起来今天还要带着白迪探案来着,我又能教他什么。我现在不想思考,赶快洗漱完出发了吧。
冰冷的空气跟要发霉了一样,呼吸进肺里都觉得是对身体的摧残,这个世界今天为什么不停止运转呢,所有人都停下呆在家里不是挺好的吗。
阴沉的天气把整个世界都渲染成无聊的深蓝色,虽然那些暖色的灯光看上去还算顺眼,但总有光照触及不了的地方,那被水沾湿的泊油路坑坑洼洼的,谁能不沾水骑过去算是他的本事,头上的雨还嘲笑似的打在我兜帽上,天气又湿又冷心情却烦躁。
那对开早餐馆子的年轻夫妻今早生意还是那么好,细水街却从昨天下午开始就渐渐没游客愿意进来了,看到他们生意好我好嫉妒啊,看到他们不用担心有人陷害我真的好嫉妒啊,好想冲进去破坏他们美好的生活啊——当然这是不可以的——可恶前面又是红灯了我又得等一阵不过现在好像没车那就闯吧,至少骑快点到小站之后心情会好点吧。
共享单车得停在规定的地方,平日里早上的细水街还有几个游客散步,今天他们却都刻意的避开这个地方似的,不过也难怪,昨天的黄伬和李林云都是来细水街散步前后出的事,细水街快进大家的黑名单了。
我开门的时候熊德常已经开始一天的准备工作,小张也才刚刚赶到店里,小陈却迟迟不见人影,很快过来找人的杜责也找不到人,打电话也打不通时,所有人都隐隐约约意识到了什么,但我们都没有说出口,最后杜责失望的走出小站来回踱步,思来想去之后又折返回来要了杯柠檬水,我知道他要在这里一坐一整天了。
打理完准备工作后时间还很充裕,我的心情也好了一些,愚蠢的丧鬼大清早的就开始看到处都不顺眼,不过既然值班的换成我之后,也可以认认真真的展开工作了吧。
在事务所打卡开会,张叔说了今天的工作,事务所这些天接的辩护还不少,不过也没有太多用到我的地方,那些民事纠纷运用法律知识就能解决,不过我又想到,还好杜责的法律知识比较薄弱,不然他又可以在我的故事里找到破绽了。
“今天我的计划是这样的,昨天的杜责警官今天休假我们就不带他玩了,首先我们去局里问问李林云的情况,如果警察那边还没查到的话我们就没辙了,就此解散然后到处摸鱼吧。”
带着白迪走出事务所我如实告诉他我的计划,他听得有些懵的样子:“李林云是谁?”
我告诉他:“就是监控里穿绿衣服的那个,你昨天根本就没听是吧?”
“哦,我想起来了,就是和黄伬先生一起出事的那个人是吧?”
“嗯。”还好他想起来了,我可没耐性再跟他解释,首先自己对案子都没把握,张叔还硬塞个人跟着我,是生怕没人看到我焦头烂额的样子似的。
从事务所到细水街的这小段路也不景气,整洁干净的街道张灯结彩看上去高档,首饰店店员却无聊的在门口跺脚,除了来此处上班的人们,就连车辆也不怎么愿意接近这里了。
所以到底是谁要害我的小店,害整个细水街呢?如果凶手真的是想要害整个细水街的话,他的目的已经完全达成了,长久下去会有店铺撑不下去开始关门倒闭,到时候刘路想要哪家就可以收购哪家。
凶手会是刘路吗,操办宣晓津和赵澜福互相残杀,却依然装的人畜无害逍遥法外,但他没有作案动机了,他那逼样子很明显就不是想开什么火锅店的,但他又确实是想要收购过细水街的某些店铺——所以我才断定他是想要这些店铺里特别的某样东西,也就是我听说到的“密码”。至于为什么在某些店铺决定转让后他们却收回了主意,那只是因为他们在参观店铺后发现店铺中没有而已,所以他们到底想要什么呢?“密码”到底是什么?
不,话扯远了,首先还是得判断刘路是不是操办这场案子的凶手,虽然没有动机但他有机会,他知道制药厂案件所以可以很容易的再仿制一场——不对,他不可能知道宣晓津写下的死亡讯息被我糊掉,他不可能在现场留下那嘲笑我的记号——对的,真正的凶手不仅知晓制药厂案件的案发经过,也知道我当时在场!
这才是最令我毛骨悚然的地方,也是因为这一点,昨天杜责把相片交给我的时候我才差点叫出声,要是有别人抓住了我的把柄,那我就随时处于危险中,什么世间美好什么人情世故就都是过往云烟,我又得去坐牢了,我想起来我昨天为什么这么有干劲了!
但这次的对手给我们下了这么多套,又掌握了太多关于我们的情报,他的身份我们却没有掌握一丝一毫,光凭我的力量怎么可能跟他抗衡?我这就又想起丧鬼说过的话了,我这场战斗无论如何都会输的,又要破案又要把自己洗白,不管是哪一样都很艰难的情况下我还得权衡之间的利弊。
我又仿佛站在山丘上望着眼前连绵起伏的山脉,眼前的庞然大物逐渐向我靠近压得我喘不过气,也难怪丧鬼今天早上就开始放弃,我该怎么做才好呢?
一开始思考这些问题心情又开始低落了,直到走到警局问起昨天案件的进展,我的那位警察朋友告诉我李林云的情况还在联络当中,因为李林云是外地来读书的缘故,追查起来有些棘手。
但我觉得还是应该去李林云就读的宏谷农业大学问问他的老师同学相关情况,目前警方手中的资料不多,而且应该没有全部公开给我,我相信就算胡部长想要我帮忙,专案组那边也不愿意把资料那么简单的交给我,所以很多时候我得自己去探知真相。于是这时候丧鬼又出来质问我自己真的要去一趟吗,虽然大学管理松散可以自由出入,但我过去能问到些什么呢。
我意识到我不能一直想这些,于是又把丧鬼的想法打压下去,带着白迪朝大学的方向步行出发了。
“师傅我们为什么要一直走路啊,师傅你怎么不开车?”
“我没车,也没驾照。”我回答他,大学离这里有小几公里的距离,据说李林云每天都会从大学到细水街这边晨跑,真是有毅力。
“可是我在张老板那里听说你在细水街这哪里有家店,不是应该很有钱吗?”
“我只拿了店里的很小一部分分成。多的给了店长。”我又在想李林云为什么会和艺术家串通在一起,他又有什么动机呢?
“啊?为什么明明该你赚的钱要让给别人啊师傅?”
“世界不是只由钱构成的。”我这么回答着他,然后心里笑了笑,我觉得我说的这句话是错的,但既然已经说出口了也懒得再改。我手里拿着李林云班级寝室的资料,过去找相关人士的话应该比较方便,接下来就是能问到什么的问题了。
“那驾照呢?师傅你怎么会没有驾照?”
“我的驾照被吊销了。”
“为啥?”
我完全不耐烦了,本来思路就混乱他还在我身边一直问一些杂七杂八的,但我不想生气,于是我转过头用平静的语气告诉他:
“您能不能看一下我的表情,你看我这白眼都快甩到外太空去了,难道还不知道我不想回答这些问题了吗?我现在很烦我在思考案子的事情能不能稍微安静一点点。”
平静的说出这串话,让我自己都觉得自己好像没底气似的,不过但凡是有点情商的人应该都能听出来我想让他闭嘴,但白迪不然,他居然笑了一句:“哦,我想起来了,张老板说你坐过牢,应该是那时候吊销的吧?哈哈哈”
他那么笑着好像是要引起我的共鸣一样,但随即我的白眼终于让他意识到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他方才安静下来。
“所以我一直希望世界上能少一点脑瘫多一点真诚。”我小声说着,不知道他听见没,我们离大学越来越近了。
首先我找到了李林云住的寝室,询问了他的五个室友相关情况,室友们对李林云的离开都感到惋惜,但他们表示李林云平时是个话很少的人,同室友们的交集不深。
进一步询问得出李林云除了睡觉之外很少待在寝室,室友们只是了解他喜欢运动和茶道,学习成绩中等偏下,跟各科老师处的关系很好,我便只能在他的室友们口中得出这些结论了。
其实光是看他们寝室的情况就不难得出李林云不喜欢待在寝室的原因,这个寝室进门就是烟雾缭绕,地上满是瓜子花生壳,再加上这所大学本就不是什么名牌,宿舍条件只能说是一般,就连我也不想多待。这么想来,我读书时候的室友简直是太好了。
接下来我又去找他的辅导员,没在办公室。
最后是学校的茶艺社,我们找到的时候里面正在社团活动,由于我非常讨厌人多的地方,所以我和白迪在外面等到他们人少了一些才进去的,最后留在社团的应该都是些核心成员,向他们说明来意后,他们才乐意配合我们的调查。
我询问得知,李林云之前在社团是个积极份子,但最近三四个月以来在社团的表现有些反常。
“之前他很乐意配合大家进行各种社团活动,我们社团招新的时候他可是耍长嘴壶的主力,但上个月的招新他居然怎么说也不肯参加。”
“而且他最近的精神状态越来越差了,今天的社团活动居然不来了!”
“作为社长,我为李林云的堕落感到伤心,要是他能回来和我们继续开展这个社团就好了。”
看来这里的诸位应该是不知道李林云已经不在人世了,我也不想当这个恶人,于是没有告诉他们真相,在获得了差不多的情报之后,带着白迪离开了。
总的来说,李林云之前很开朗,但是近几个月来变得消沉了很多,原因是什么呢?分手吗?在询问他室友的时候我特意问了一嘴这个,他们都表示不了解李林云的感情状况,接下来是家庭原因?李林云家住外地,他的家庭是什么情况这些同学更是无从得知,看来只能等警方那边的资料了。
一趟下来基本没有收获,我探查得知的消息和警方给我的重复了,但我现在还能做什么呢?我反复问着自己这个问题,宏谷的天气还是下不完的雨,烦闷的心情和乌云一样驱散不走。
我带着白迪从学校出发,一边思考下一步干什么一边返回细水街,路过于茶问道的时候,决定进去看一眼。
杜责不在,值班的警察换了一个人,周蒂女士帮他沏了壶茶,见我和白迪又来了,她拉过蒲团招待我们坐下,然后拿出一叠文件交给我:“同志,昨天你说罪犯可能是我们这里的员工,这里是我们这里员工的名单,在职的离职的,还有过来兼职的打暑假工的都有,希望能够帮到你。”
周蒂这么说着,把厚厚的一叠文件交给我,我本来没有向她索要这些文件的,但她的这番主动,让我更有了一些动力。不仅是我,所有细水街的店家都是这场案子的受害者,为了细水街昨日的繁华,我应该更加努力才对。
名单是手写的,从第一页开始记载了2010年到现在的所有员工记录,服务行业的人员流动性较大,来这里上班的人也经常更替,较快的只有几天就辞职了,各个人的资料也是详略不一,有些精细到有寸照,而有些只有个名字和身份证号,厚厚的一叠名单实在是让我不知从何查起。
但正是这种枯燥的工作才最有可能获得线索,与此同时警局的监控室还有同志们在夜以继日的工作着。他们要查的是细水街乃至宏谷的大街小巷,无数的监控无数的画面,每一帧他们都不能轻敌,而我只有区区一叠文件而已。
最后梳理一下目标的特征,他是于茶问道的员工,极其熟悉于茶问道的地形及店主习性,能够知晓细水街的停电通知,在职期间取得了店主的信任以获得钥匙,最后他的体型不能太大,否则不可能我在制药厂办事的时候他在场我没发现。这是非常蹊跷的一个点,我当时已经占据了制药厂最能藏人的二层平台,怎么可能没有发现还有别人的存在?
思路回到名单上,2015年以前的名字基本上可以过滤了,但我还是把这些人从文件的前半部分取出来交给白迪,吩咐他稍微过一眼。
2015年之前的文件占了名单的大半部分,他看着我手中2015到今年2017的名单,那明显只有他三分之一的长度,好像是有些不满的样子。
我也不好多说,我感觉那部分不重要,直觉而已。
花了大概半小时浏览整篇文件,我这才发现满足嫌疑人特征的员工那可太多了,在宏谷是个人都能加细水街的公众号,那里会通知细水街的大小事务,突发停电也在其中,我又询问了周蒂女士,因为各种原因她和黄伬先生都曾将钥匙交给员工,这下我从名单确认嫌疑人的计划也完全行不通了,我的精力是有限的,不可能像警察那样连续高强度工作,真没用。
“师傅这名单上什么都看不出来啊?”见我放下手中的文件,白迪终于找到机会发牢骚了,也不怪他,我都觉得无聊,而且还没有效果。
“唐伊志,你是第一次帮着警察做这种严重的案件吧?”我沉思之时,值班的警察抽着烟问我,周蒂女士暂时离开了。
“我记得之前你是在跟着张律师当助手的时候,在案发现场比我们先一步发现了疑点,之后一有事情胡部长就要你来帮忙,你给胡部长塞了多少东西啊?”
这人我不认识,不重要的角色我通常不存储在脑子里,但我想所有局里的人或多或少都听说过我,讨厌我的也大有人在,这不是我第一次跟讨厌我的警察对线,但我现在很烦,没空搭理他。
“就是啊师傅,我听说你在局里这边很有名,为什么啊?作为一个普通人,还是坐过牢的人,和警察走在一起管警察的事是不是有点……”
我也想过这些问题,即使是我坐牢之前,我帮警察办的也只是些小偷小摸的案子,大部分时间还是充当张叔事务所里的私人侦探,多是干些跟踪观察或者找东西的活儿,顺便帮人找找猫猫狗狗就过活了,我从没有接触过命案,确实,爽快的答应制药厂的案子,是因为我早有准备,我知道该如何蒙混过关,所以当初留下了寻找嫌疑人的话让警察忙去,我想过不久他们就会放弃的,反正宣晓津和赵澜福确实是如我所说那样死的,至于刘路,就算我说出实情也没有足够的证据定他的罪。
但自从我冲动犯下事之后,一切都变了,我因为自己冲动消逝的一年多岁月,归来后变质的生活,还有我本以为恢复平静的日子里突然发生的这些事,这些已经远超我的能力范围内了!以前那些小偷小摸的人,那些丢三落四的人,他们做事总会留有蛛丝马迹供我寻找,稍微波折之后我还是能破案,但这次对手做事严丝合缝不留痕迹,我的推断我的猜测也完全无法证实,他只要稍稍行动就可以毁灭我的生活,我怎能战胜他?
那个警察和白迪说的都对,我只是个普通人,只是个小人物,我做不到这种事,我感觉我现在坐在这里就是在自取其辱。
“不过啊唐伊志,这种命案,你可是第一次接触吧,怎样?吓人不?”
他凑过来想跟我搭话,我颤颤的开口:“有,有点。”
这是实话,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昨晚的推论无法证明,问题还一个接一个冒出来,也时刻有不详的预感笼罩在我头上,此时我满脑子只有逃避。
“也是啊,我当二十年的警察,第一次看到死人还是吓了一跳呢。”
白迪也跟他聊了起来:“之前在澳大利亚看过法医解刨,那才叫刺激呢!”
白迪又和警官聊了一阵,我没能从周蒂女士给的文件中获得什么,趁他们聊天的时候,我又去询问了周蒂女士黄伬先生是否有仇人,比如和曾经某个员工没能处好关系什么的,但周蒂的回答是否定的,这一趟出行几乎没有收获,等白迪和警官没话题之后我便带着白迪离开了。
今天的细水街像是没睡醒一样,街上的游客没有平时的十分之一,好不容易打主意过来逛逛的人见这里没有人气也匆匆离开,雨把地砖淋得湿腻腻的,我想那些望着街道的其他店主和我是一个心情,只是他们不用担心自己的秘密被捅出来而已。
时间已经快中午,无论事情怎么样,我想是时候回小站一趟了。
我还没带白迪到阿宾小站来过,所以路上跟他吹了熊德常先生的奶茶是这里的一绝,不过白迪跟我说他不喜欢喝奶茶,他只喜欢喝白开水,鬼信啊,他只是腼腆而已。
不管外面的世界如何,阿宾小站永远在那里等着我,转角就能看见他站在那里散发着温暖的灯光,甜香味好像已经在鼻尖环绕了一般,令人安心又舒适,好像能忘掉一切忧愁。
虽然没有到店上来的游客,但外卖的单子似乎也没少,我到店里的时候,包括杜责也只坐了三桌客人,但排队领单子的骑手倒有好几名,熊德常正忙呢,小张无事可做,只能帮熊德常拿材料。
我坐到吧台杜责的旁边,他正在用手机给小陈打QQ电话,白迪坐在我旁边环顾我们温馨的小店。难以想象今天上午杜责想了多少方法联系小陈,杜责今天带着小陈出去玩的计划全泡汤了,人也迟迟找不到,不由得令人同情,但我也自身难保,只能安静的坐在他身边,就当做支持他吧。
“这位是?”送走最后一位骑手,熊德常看着我笑道,他把一杯做好加冰的烧仙草放在我眼前,然后帮杜责把柠檬水满上。
“张叔安排跟着我的实习生,白迪。”我跟熊德常介绍着:“白迪,这是这家店的店长熊德常。”
“律师怎么会跟着你?”熊德常倒是有些疑惑。
“因为白迪想要了解一些侦探方面的知识。”
我跟熊德常先生解释这些的时候,白迪方才收回观察我们店铺的视线,笑着看我:“师傅,我在法兰西旅游的时候看过跟你们店铺装修大同小异的店铺,那家咖啡馆还挺出名的,但名字我没怎么记住……好像是个英文名字,好像是叫Rose Cheating来着,你们的装修灵感是从那里来的吗?”
阿宾小站的装修是张叔帮我联系的设计师朋友,又加了些许我自己的见解而成的,我也不知道和那家法国咖啡馆有没有关系。
“谁知道呢。”我笑道:“你要不要喝点什么。”
“白开水就好。”白迪笑着跟我摆摆手:“你们一个奶茶店能有大一个店铺,真是厉害啊,师傅你其实很有钱吧?”
“嗯。”我点头,我懒得把阿宾小站的来历再讲一遍,就连熊德常也轻笑着。
我只能说是吃喝不愁吧,我要有钱的话,过往的一切就都不会发生了。
“这么大一个店铺,一个月得盈利多少啊?”白迪又问着。
店铺的价钱可不是住房那个级别能比拟的,细水街的店铺更是贵得要死,我们每个月都有接近一万的按揭要还,旺季的时候一个月的净利润三万是顶天了,我拿五六千其他的都归熊德常。
“能过活。”这次是先生替我回答,他把白迪要的白开水送过来,他确实是那种能过活就好的人。而且在只凭自己的情况下,先生的收入已经远超百分之九十九的同龄人了。
“吹吧大叔。”白迪不相信,他笑着:“估计每个月算账的时候你们都数钱数得手抽筋了吧?”
“哪有,这年头都是网上交易了。”熊德常看来很和白迪聊得来,真不愧是他。
但其实据我所知,熊德常其实是个月光族。
“反正我也没什么要追求的东西,还不如多高兴高兴,人生就是享乐嘛。”
我想起先生在网上下单新的华为,随后放下新买的苹果,如此这么笑着。能一个月花得只剩三位数,也是他的本事。
不过那也是他的钱,他想买什么就买什么,下班放假想怎么玩就怎么玩,一个月就把钱花干净也可以,反正他有地方住有工作干,也不追求爱情,打麻将输几千也受得了,没有梦想也无所谓,只要不沾上法律不允许的东西,干什么都可以。
很不想这样美妙的日子被破坏,但谁也无能为力,形单影只的人儿永远无法阻止巨浪,我能做到的也仅此而已。
吧台上总共坐着五个人,我和杜责都在发愁,白迪一口口品尝着白开水,喝得比琼浆玉露还香,先生和小张刷手机,店里安静冷清,气温都好像比平日里冷上一些,开着空调也防不住。很快街尾的馆子送饭过来,我们也叫了白迪的份,一群人挤在吧台上迅速用餐,我依然不知道下午该作何打算。
中午饭吃完后,我就跟白迪说,今天到此为止了。
白迪愣愣的看着我,问我不用干些其他的了吗。
“嗯。”我这么点头回答他:“我今天下午想要待在店里,线索没了思路也断了,等警察那边有消息再说。”
反正我也没打算当一个好师傅,所以即使在徒弟面前说出这些话也无所谓,白迪看着我的眼神里写满了失望,他为了掩饰尴尬喝了口白开水。
“那我下午怎么办?我要回事务所吗,张老板问我怎么办?”
“你喜欢去哪儿都行。”
很不想承认自己无能为力,但这就是现实,不仅是白迪,就连熊德常看着我的眼神变得有些怀疑,我应该从未在他面前表现得如此……懦弱吧,但这就是事实啊,接下来该干什么我完全没有思路,最主要是心累,心力交瘁的感觉最难受了,我想要休息,在店里待上一个下午最好不过了。
“啊,真无聊。”见我这么说,白迪甩了个白眼:“那我上网去了,到六点我去打卡……你不会告诉张叔吧?”
“我们一天干了啥他完全不在乎的。”我如实回答他:“因为我们现在基本上是被放养的状态。”
“意思就是说你基本上被张老板放弃了吗?”白迪说着把杯中白开水干了,随后离开吧台椅子:“看来我也是被轻视了啊。”
“那拜拜了。”他说着就拉开店门出去了,风铃清脆的响了一声,经常来我们这里办公的一名客人在他之后进来了。
“今天的细水街真清净啊。”拿了熊德常先生递给他的奶茶,他环顾一圈后感叹到,熊德常笑着应了声是啊。
“这样下去的话你们的生意也会受影响吧?”他说着便找了个位置坐下,打开笔记本开始办公了。
“哎,是啊。”即使客人已经走远坐下,熊德常还是小声的回答了一声,或许生意不行也让他烦恼了。
算上白迪,我们在坐的几位都是一样得过且过的人,杜责也亲口说过他只想混日子,但当各自平凡的日子不安稳时,也什么办法都没有,像我这样能挣扎一下都算好的了,联系不上的小陈和生意冷淡的小店,该如何是好啊。
真是怀念以前会为了思考人生意义而发愁的日子啊。
下午我把吧台底下的本子拿出来画画,熊德常和小张接了几个外卖单子,多的时间都在玩手机,杜责把小陈的QQ微信和电话都拨了好几遍依然没有回应,最后忍不住拨打了小陈乡下父母的电话,对面也说最近没见过小陈。
最后杜责忍不住了,作为一个警察,他报了警。
然后他就自己前往公安局录笔录去了,整个下午都没消息,我画画也一直进入不了状态,心浮气躁之下很难投入,熊德常看着店里少得可怜的游客叹气,小张因为无聊在叹气,办公的职员因为工作在叹气,窗外大片的乌云也似乎在叹气。仿佛世界都是一片不景气的样子,下一秒就会垮掉一样。
晚上的细水街人更少,我们甚至提前在七点就关了门。
“今天就到此为止吧。”熊德常锁上小站的大门,已经下了两天的雨却越来越大了,我们三人都没什么精神,小张已经骑着电瓶车先走了。
我说:“今天可真是难熬呢。”
“是啊,还是平常看着店里人多才好啊,忙一点都开心,大家都坐在店里像是图书馆一样,人多又安静,这才让人心安啊。”
“安心啦,事情一定会过去的。”
熊德常温柔的笑笑:“希望如此吧。”
“还这么早,你要去哪儿?”
“去找牌局,打会儿麻将。”
“我可以一起吗。”
“你不是不会打吗?”
“反正我也没地方去,看你们打就好了。”
随后打麻将到十二点,熊德常今晚又输了几十块,对他来说不痛不痒,我却有些心疼,然后我们就要说各回各家的话了,我还想有个人一起待一会儿,回家后一个人不知道该干什么,也希望明天迟点到来,可惜熊德常已经很累了,他连跟我说话的精神都快没了。
那我也就只能一个人扫辆自行车回家了,上车之前插上耳机放点歌,今天心情不好,想听点丧的歌,又要把来时的路再走一遍了,我们这就出发吧。
午夜街上无人,雨终于渐小,路灯之下湿透了的地面让我感觉很冷,真想骑快点回家,可是我现在浑身没力气,就这样吧。
今天一整天里,警局那边都没有再叫我去案发现场帮忙,我想现在小打小闹的日子终于结束了,事情还是该交给专业的人员进行专业的应对,我也尽了力案子接下来就交给他们吧。
我是心安理得这么想的,一开始我就不该蹚浑水,我把自己的黑点掩饰得很完美了,我不必担心自己会出事,等到事情结束风头过去,细水街的生意很快就能回来,美好的日子还能继续。
我这些天在事务所打完卡就回小站好了,这两天弄得我心神不宁的,我想好好调理一下,就这么决定了吧。
天上的云还真黑啊,可能是因为今晚没月亮的缘故吧,明天还会下雨吗?老天爷快些放晴吧。
……
不得不说,老天爷还真是把人捉弄得够惨的哈,我这才刚回来没多久,日子好不容易有意思起来,他总喜欢安排些事情来把一切美好的东西搅乱,我也好杜责也好,他那好不容易开展起来的爱情,也随着种种疑云藏匿到不知什么地方,要是虚惊一场就好了,只希望是小陈搞丢了手机,然后迷了路而已。
好像就剩下熊德常的日子还算安稳了,因为细水街人气回暖是必定的,宏谷不会放弃这么繁华的商业街。所以熊德常不必担心他之后的日子,如果到时他选择留在宏谷的话。
虽然熊德常先生是个很随和的人,随和到不管发生什么事都可以坦然接受,但我想他还是会心痛吧,自己在奶茶店上安安稳稳做生意的时候听到了家里的消息,那时的他会是什么反应在想什么呢?无论如何他也时常会想念家人吧,否则他不会考虑远渡他乡投奔亲戚的。
所以这次的事件还是让我很担心,担心熊德常会因为生意不景气选择离开,到时谁也阻止不了。
在路口上和几辆车一起等红灯,眼睛死死的看着那红色的数字慢慢倒计时,几个和我一般年纪的人拿着酒瓶子晃晃悠悠的横穿马路,他们的路灯他们该走,但他们吵吵嚷嚷的很烦人。
……
我经常会抱怨命运,为什么会带来幸福又要夺走幸福,还是说一切都是从我们出生起就被算计好了的?那时候命运就已经注定了我们要经历怎样的痛苦和欢乐,甚至知道我们在什么时候会做出什么选择,以安排对应的事情来让我们的生命回到他安排的轨道上。
所以我无论如何都逃不过命运的安排,所以那个算命婆会说我找个地方混日子得了,不要想那些不该想的东西。
那些不想面对的事情却偏偏要发生,想要成功的事情却没有希望。
当初为了当漫画家浪费了我的大好青春,从我十四岁到现在还是这幅样子,我在网站上刊登的漫画已经停更了快四年,我也完全不去看每天的数据。现在回想一下,要是当初我不胡思乱想的话,老老实实读书的话,今天的一切事情都不会发生。亦或者说,当初宣晓津他们闹事的时候我忍一忍再想想办法,说不定事情也会再好一点。
恍惚不安的日子太折煞人的心神了,要是我当初做出正确的选择,我的日子会滋润很多吧,只怪我年少无知啊。
……
不对,不是这样算的。
当初,你胡思乱想只是因为想搞清楚活着的意义,然后你也想清楚了,和其他所有人一样日复一日的学习工作努力奋斗,再用宝贵的随时可能被侵占的假期度过自己喜欢的时光,这样的活法你不是完全不屑一顾吗——可是谁不想安安稳稳的过一辈子呢——无聊跟安稳是两个意思——无聊总比活不下去好——行尸走肉般活着没有意思——你现在不就是行尸走肉吗?
……
我的脑袋里经常这样吵架,我阻止不了,他们说的都有道理,我只管脚下慢慢骑车回家。
其实当初不管选择哪条路都不是完美的——你的用词有些温婉了,两条路都是死路,你连自己喜欢的画画都坚持不下来,你还认为你能坚持下来读书?——我清楚我显然坚持不下来,因为人生处处充满挑战,我这个站在山丘山看着眼前山脉连绵起伏就不敢前进的人,凭什么看到海阔天空春暖花开呢。
说到底还是我自己的错吧,我凭什么反抗命运呢。
……
还记得那个人教你的吗,掌控自己的命运是最难的,但你得快些振作起来,明天还得想想办法。
……
你脑子里最近都在想些什么,为什么你要否定自己?
“别想这些了!”
……
因为最近发生的事情让我很颓废,我一颓废就想起了以前的失败,失败的学习,失败的绘画,失败的社交,都是因为我看着困难望而却步发生的,但迎难而上对我来说是多难的事情,我太怕失败了,所以很多事情我都是能逃避就逃避,想着困难今天不解决明天还能解决,时间便这么过去了,我到底都干了些什么啊?
好吧,我们久违的来捡起这个问题,来思考一下自己为什么当初不能达成目标吧。
是因为那些困难吗——我已经记不清当时画画的时候遇到的全部困难了,最记忆犹新的还是右手发抖的问题,后来在里面那个人的训练下有所好转,但很难再更进一步了。
再者就是一开始对人体的构造比例不熟悉,导致画的东西奇奇怪怪的,这个问题现在也有,而且我知道画面很奇怪但就是找不到在哪里奇怪。
……
但其实,我所说的那些困难,就和关于这场案子的事情一样,是我完全无法解决的吧。
我只是擅于观察而已,但我并不喜欢侦探小说,也不喜欢当侦探,我更希望能有时间把自己擅于观察的优点用在画画上——
你不会真的以为,你自学了那么一段时间的画画,就能画出受欢迎的作品吧?
“别想这些了!”
……
我早就习惯了脑袋里冒出声音反驳自己,然后我便会想办法反驳他的话,但很多时候我都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反驳他,因为很多时候他都是对的。
充满憧憬的日子和虚度的光阴,还有不断逼近的未来……
我便是如此失败的,我的努力都是在原地踏步,因为我是个门外汉不懂得方法,这个门外汉还喜欢偷偷看后面的路,导致被吓得不敢前进。
“别想这些了!”
但为什么我还想坚持呢,平常人这时候不该早就放弃另寻他就了吗,就连让我思考这一点,我当初也一定会告诉自己不必钻牛角尖,安安心心在事务所做事不也挺好的吗,熊德常要走也别管了,事务所才是你的家。
但当初为什么要死死相信自己可以当画家,为什么当初要对宣晓津动手,为什么现在想要留下熊德常?
为什么明明知道是自己做不好的事情还要去做,为自己造成了多少遗憾多少困扰?
所以我也在想啊,什么时候我能抛开这些想法就好了,什么都不追求什么也不想要,就像那个算命婆说的一样安安稳稳的工作安安稳稳的吃饭安安稳稳的睡觉,脑子里什么都不想也不用担心明天怎么办,是啊,不思考明天的生活最舒坦了。
“别想这些了!”
……
看吧,就算你清楚的知道自己不要思考这些,脑子里的想法却还是忍不住往那边靠,好像你的脑子完全不该你管一样,一个连自己想法都控制不了的人还能成什么事?总之不管脑子里钻出多少想法你这个人都还是不会改变的。因为你就是个妥妥的废物,明明经历了那么多却还是不懂改变——你别误会我不是在激你的将,你改不改变和我没关系,我只是在羞辱你,不管心里多少次下定决心你都很快就打回原形了是吧?“站在小山丘上看着崇山峻岭瑟瑟发抖?”噗!笑死我了,怕难就直说嘛,搞得多文艺似的。
……
……
……
回过神来,我人已经在自家小区门口了。
我刚思考了些什么来着?我记不太清了,好像脑袋里的人吵起来了,争论得出的最后结果是我是个废物,我也依稀记得之前很多次自闭也是这个结果,所以随便他吧,我要睡觉了,只希望今晚睡着之后再也不要醒来得了。
……
在别人眼中我是个怪人,我清楚的知道这一点,而且他们见识到的我的奇怪程度只是冰山一角,因为他们看不到我的颅内活动,反正我脑子里钻出了多少奇怪的自我怀疑啊,轻生啊,厌世啊这一类似的想法我都不奇怪,而且经过脑海里的争论我也知道该如何开导自己,只是争论的过程我忘了而已,所以每次我都要重新在脑海里吵一次架,我这么形容应该很好懂吧。
至于为什么我这样的状态还能活下去,我觉得真的太会去热爱了,以至于产生一种生活真的对我挺好的幻觉,实际上也就那样吧,全是我在臆想而已——啊!刚刚不是思考过这些全是我的错吗?
哈哈,不过不管了,谁的错都随便吧,我的脑袋要裂开了,我要睡觉了。
……
第二天的天气好些了,宏谷没有下雨但也没升起太阳,和我的心情一样。
浑身都提不起劲,但我还是慢悠悠起床了,首先是去阿宾小站帮忙做准备工作,小张今天没来上班了,她刚刚发微信说没有小陈的日子上班没有意思,所以要等到小陈回来再考虑来上班。我和熊德常看着消息都没说什么,今早就只有我们两个忙活了。因为生意不好的原因先生减少了进货量,所以早上准备的时间有所缩减,接着又走去事务所打卡。
我在路上遇见了一只脏兮兮的三花猫,它脖子上没有名牌也不怕生,在寻宠网站上找了一圈后没有发现寻找它的帖子,我好想带它回家,但感觉这样就背叛了塞班了。
到今天我也不时想象塞班就在我风衣的兜帽里,但这些天烦躁的心情让我没怎么回想起她来,但其实是我在渐渐遗忘她的原因吧,我想总有一天我会放下塞班的,这是必然的事情,应该吧。
越多的过往需要回想便是越多的累赘,遗憾也好美妙也罢,我可不是适合回顾过往展望未来的人,我想我只需要看着脚下就好了。
事务所接到了一个跟踪的侦探委托,好像是一位大姐怀疑自己的老公有外遇,张叔把这单委托交给我了,我本来想要拒绝的,但张叔说白迪今天辞职了,在跟着我的第二天之后跑路了。他说是不是我怠慢白迪了或者是让白迪跑腿欺负他了,他又说他早该猜到现在的年轻人吃不了苦,见到一点点困难就想要放弃,说得我都觉得好像是我的错一样。
这样的话事务所的实习生们就一个都不剩了,不过很快大学就会输送一批新的实习生过来,然后又不知道会走掉多少。原来人就是会害怕的生物,见着眼前的艰难总想着逃向轻松的一边,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逃避虽然可耻但有用,这句话是错的,一直逃避的话到最后什么也做不了——但就算是明白这个道理的我也会选择一直逃避,好像就是在水里顺着洋流漂浮一般自然。
对的,就像是在水中漂流,未来会流向何处,可不是我能决定的。
我不得不执行这个委托,我这个月一单也没做,再不帮忙张叔会生气的。张叔给了我委托人的私密联系方式,我得知跟踪对象目前还在家里但很快就要出门了,我还有些时间去跟熊德常先生说一声。
我骑车回到小站,熊德常在做几个外卖单子,单子不多他一个人忙得过来。但装修得如此温馨的小站里空旷得只有一个人站在吧台,外卖骑手在外面抽着烟聊着天,我绕过他们推开门进去了。
“今天事务所安排了事情给我,我可能得出去。”
我在吧台边上坐下,熊德常把所有制作完毕的奶茶封装好,外面的骑手便全都进来取走出发了。
我想起来刚开店的那些日子,那时候在店里忙活的也只有熊德常一个人,因为我们的店铺显眼所以生意一开始就能过得去,熊德常每天都忙得倒床就睡,最忙的日子他都坚持下来了。但如今整个细水街都是破败的光景,再多喜庆的装饰都没有人气,要是让我画下来的话,再加上深蓝色的色调就能彻底把孤独的感觉渲染出来了。
送走了骑手们,熊德常也没有第一时间回复我的话,他若有所思,露出很难从他脸上见到的忧愁:“今天的细水街,很多店家都干脆关门了啊……”
我来的时候注意到了,于茶问道也暂时闭店了,杜责今天又得去里面保护现场,不知道小陈有消息了没有。
随后他从吧台下面拿出一杯早就做好了的烧仙草递给我,终于如往常般温和的问我:“我们也要休业一阵子吗?”
“这……”我捧过奶茶,冰冰凉凉的感觉让我清醒,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问他:“你想要休业吗?”
熊德常笑笑:“哈哈,开玩笑啦,我还是再坚持坚持吧,我也喜欢阿宾小站。”
“而且你也别担心,”他又说着,憨厚的脸看着我轻松的笑道:“你今天看细水街的公众号没有,现在细水街正在进行整体的安全排查和重构,到时候细水街的安保措施上去了,就再也不会发生之前的事情了,我们地方再宣传一下,细水街的人气就能回来了。”
“那好啊。”我感叹到。
“不过啊……”他语气又一转:“我可能明年一月份或者二月份就走了,我不确定去不去,所以你要快点加油,什么时候你能独自运营这家店,我就放心了。”
现在是十一月,明年春节说快不快,说早也不早了。
“总之,今天事务所有事情,店里就麻烦你一个人了。”
“好的,慢走哦。”
这次的委托是帮妻子跟踪丈夫,我收到了委托人发过来的地址和跟踪对象的长相,找事务所的同事借了辆电瓶车,在他们家单元门口正好撞见跟踪对象出门。
这对夫妻应该就三十多岁吧,这才结婚几年啊。
人是永远无法互相理解并且相互怀疑的生物,我忘记是谁告诉我的了,好像这个想法是凭空在我脑子里冒出来的一样,起先我一直在想办法反驳这一点,但最后发现这一点好像是对的,就连生活在同一屋檐下的夫妻也能互相猜疑,更何况是其他人呢。
我们事务所有专门的装备,都是张叔特意为我们安排的,那些律师要是没事做也会干些侦探的活儿。张叔会提供简易的跟踪器和窃听装置,而委托人又提供了跟踪对象的车牌号和停车地点,所以我在进入小区之前就把跟踪器贴在车子雨刮器下面了。
我骑着电瓶车跟在那个男人的后面,他车速很快,我的电瓶车追不上,但我不着急,跟踪器会在地图上绘出他的出行路线,很快他在另一个住宅小区门口停下了。
我骑着车追上他时,刚好看见那个另一名穿着妖艳的女人从小区门口走出来,男人也下了车,一男一女相互靠近,最后在相隔一步的距离里停下互相对视,我便是趁着这个时候走过去撞了男人一下,把窃听器贴在他衣摆下了。
我跟他道歉,他也没心情理我,带着女人走进小区旁的咖啡馆,我就不跟着过去了,坐在电瓶车上遥遥望着他两,他们说的每句话都会传到手机上,我一边窃听一边录音,待会儿把录音和拍的照片交给委托人就算收工了。
“好久不见了。”
遥望他两坐在咖啡厅靠窗的位置,入座之后便是由女人先开口道,她的声音温柔又甜腻。
“是啊,好久不见了,你呢?过得怎样?”勺子在杯中搅拌的声音,男人沉稳的问着。
“孩子,家室,一日三餐,也就那样吧。”女人笑了笑:“放下有些东西之后,生活反倒轻松了些。”
“不想当模特儿了吗?”男人喝了口咖啡。
“上大学那段时间想红,只是希望你能看到,可惜毕业之后我们各奔东西,好久都找不到你。”
“我现在依然能看到。”
“最后我不能在你身边,那又有什么意义呢。”女人说这句话的时候用手撑着脑袋。
男人放下杯子,若有所思:“想想以前的日子,你每天上课也喜欢穿得这么显眼呢。”
“那是因为想要吸引你的注意力啊。”
“可惜现在不经常这么穿了吧?”
“那是当然,我可是两个孩子的妈了,当然得收敛一点。”
杯子碰撞的声音。
“两个?”
“是啊,一个哥哥一个妹妹。”
“我养一个都头大,你家多富裕啊?”
“没有啦,只是我丈夫很爱我们,他工作很努力而已。”
“是吗,那我可不能输给你丈夫,我也得为我的家人好好工作了。”
“你呢,你爱你的家人吗?”女人轻轻的笑着。
“怎么可能不爱呢?男人都是知道负起责任的生物。”
“有没有想过,要是把身边的女人换成我,会更好一点呢?”
……
二人沉默了十几秒,期间只有杯子碰撞的声音。
最后男人笑着开了口:“这样的话,不就让我的妻儿无家可归了吗?”
“是啊,我现在也有一坨大的两坨小的丢不掉呢。”女人轻笑着,二人的笑中都带着些许遗憾。
沉默了又一会儿,女人又开口道:“所以有时就会想,要是时间倒流就好了,回到我们还在大学的时候,那时候我一定跟着你走,不管你去哪里都跟着你,这样我们一定能在一起的。”
“要是真能这样,就好了。”
……
女人又笑道:“我想起我们大学在一起的时候。”
“是啊,我们也经常到学校旁的咖啡厅坐着,只是不会像现在这样对坐而已。”
“你还是爱喝纯的。”
“因为能打起精神。”
“你现在喜欢哪个女明星?”
“我已经好久没关注这些了。”
“那你不会没有在种花了吧?”
“当然还在,我的盆栽都在我家阳台上,我老婆也喜欢它们呢。”
“那就好啊,看见你没有改变太多,那我就放心了。”
……
他两聊了有半个小时就分开了,他目送女人回到小区,又坐回车上抽了根烟,趴在方向盘上沉思有几分钟,最后还是开车出发了。
……
“10:32,下楼上车,在10:43时到达明乐小区,途径路线见附件。”
“10:55时与一名女子接头,二人进入小区旁的咖啡厅聊天,聊天内容见附件。”
“11:21动身离开,11:35到达满月湖旁的茶馆。”
……
今天的跟踪内容在下午六点多结束了,男人在茶馆和一群朋友喝了一下午的茶,我也把他的行踪告诉全都告诉委托人,也把录音内容全都交给她,最后找机会取回跟踪器和窃听器,这一单委托就结束了。
我原本也以为男人外遇来着,但看样子只是年轻的眷侣久违的见上一面喝杯咖啡而已,到最后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情,连手都没牵一个。
但很明显我的委托人不是这么想的,接受到我发过去的邮件之后,她居然开始跟着我抱怨了,说什么这两人肯定要死灰复燃,这次是幽会下次说不定就亲上了,再下次谁还说得准,我很想问她跟我抱怨起什么用,但我也只能听着然后安慰她,她说她一定要找老公讨个说法,而我只觉得这一切关我屁事。
在事务所打卡下班,我要回小站去了,今天下午细水街的公告栏上贴上了小陈的寻人启事,几个尚未关门的店家围在那边讨论。
所以说,人是永远无法相互理解的,虽然忘了具体的事例,但经过了那么多之后我还是肯定了这一点,也不晓得那男人回家后会发生什么,但绝对不会好过吧。处在他的角度一想,就算是一开始把真实情况告诉自己的妻子,事情也不会朝着更好的方向发展,反正他是完蛋了。
不过要是大家都会替他人着想,也会累很多吧。
所以说在这个充满猜疑,诡计,困难和不理解的世界里,难怪有人无法接受选择离开,也居然有人通过玩弄这些来攀上高处,剩下的那些在水中漂流沉浮的人们啊,到底是有何等力量让他们选择相信,我一直都搞不懂,所以我认为这一定是爱与魔法的力量,希望世界上能多一点熊德常这样的人。
十一月的这个时候天已经快黑透了,冬天来了。
案子的消息我一点也没有了,杜责白天也不朝着这边走了,我和先生晚上看心情营业,要是关门迟的话,杜责下班过来还是能喝上一杯柠檬水的,小陈依然没有消息,杜责话也变少了,黑眼圈红血丝越来越严重,胡渣也多起来,穿上警服也没法把他的气质拉回来。
白昼越来越短,黑夜越来越长。
天空时而放晴,但看着朝阳升起,我的心情很难如往常般澎湃,小站的生意尚未回暖,事务所的工作也一个接一个,我注意到先生不时在手机上查询双流飞羽田的机票,杜责也消瘦了几分,小陈和小张再也没出现过,好像之前那段时间的美好不曾存在一样。
这个月小站的维持基本全靠外卖单子,熊德常说他厌烦了没有顾客的小店,发愁的时间也渐渐变多了。他站在吧台边上看着手机时,我便安静的在他身边画画,两个月前熊德常做奶茶的画我依然在改,到现在也觉得还有很多奇奇怪怪的地方,我想我这辈子或许不适合画画吧,要是趁早放弃不钻牛角尖的话,日子会好很多吧。
但我怎可能放弃呢,连自己喜欢的事情都没法坚持,那还有什么意思。
细水街的天空还是时不时飞过喷气飞机,店门口的风铃只为了外卖响起,熊德常打麻将有输有赢,但麻木的神色不知何时爬上了他憨厚的脸,日子一天天过去。
我想要抓住时间,从很久很久之前开始,我一点都不想要时间继续流逝了,我害怕熊德常离开,也害怕警方突然查明我的罪行,更害怕再有什么人从我身边离开,要是把这种能呆在店里的日子一直延长,让明天永远也不用到来就好了。
好想搞清楚在这个世界生存的方法,是什么让人担起责任,是什么让人背负过往,又是什么让人们洗去悲伤继续前进,明明任一困难都能压得我喘不过气,那些勇往直前的人们却什么都不害怕似的,他们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呢。
那副熊德常做奶茶的画,我到现在也没完成它,我开始画着一些有的没的,希望能从自己的随笔中找到答案,我画过一家人幸福的场景,也画过独自一人的青年在街上游走,我发现这些场景我居然可以画得很好,就连熊德常先生看见成品的时候也夸了我两句。
或许是因为我见过这些景象吧,虽然画中的角色不是我,但也是我曾经有过的经历,但我也无数次看见过熊德常做着奶茶啊,这幅画到底什么地方差了些什么呢。
画中的熊德常笑得和平常一样开心,暖色的背景也应该很能衬托出欢快的画面气氛,我一边看着一边思考,手却不自觉的提起笔,开始在熊德常身边画出一个依偎着他的人形,恍惚回过神之后看着打下的草稿,叹了口气还是按下键盘撤销了自己的操作。
我想我明白那幅画差点什么了,但有些东西是不能加在上面的,虽然很想要很想要,但一直想象不会发生的事情,这才是我的痛苦根源吧。
也许要失去便让他失去就好,就像周蒂跟我说的一样,人总得是要接受失去的——那是我活该失去吗?——一提起这个话题就又条件反射似的开始反驳了,但既然阻止不了,又要一次次思考到底为什么要失去,搞得好像什么东西离开自己是要留下什么意义似的。这便是在折磨我自己,
好吧,既然明白了周蒂女士告诉我的道理,那又要怎么解决那种失落呢?有人从身边离开之后,或者是知道自己拿不到想要的东西之后,甚至是有东西被抢走之后,就算是知道无能为力,也要生气好久好久是吧,别人或许忍忍就过了,但我可无论如何都咽不下这口气,我可是一直在反抗命运的人,我怎么能认输呢?
这个问题……我们以后再想吧,知道自己无能为力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
我看着电脑屏幕上那副熊德常做奶茶的画,再次确认身体结构没有问题,人物透视也没有问题,上色也是我喜欢的暖色调,除了背景只是模糊的处理意外,这幅画的完成度已经比较高了。
那便到这里了吧,这幅画完成了。
杜责开始值夜班了,他白天睡觉晚上去现场守着,睡到下午五六点就拿着日记本来阿宾小站先把日记写了,他还真是坚持,明明整个人都快要垮掉一样还在坚持写日记。
熊德常也索性有些时候不在店里守着了,因为只有外卖单子的话我一个人就可以,所以只要事务所不忙他就可以打麻将从早打到晚。
十二月很快也来了,我还是过着每天早起去事务所打卡,有事就忙没事就回小站闲着的日子。很多时候店里只有我和杜责,他安静的写日记我安静的画画,静谧的细水街街道上一个人也没有,街道办的人只留了很少的路灯,因为人少的缘故在这里也能听见隔壁楼上吵吵嚷嚷的麻将声,熊德常的喜乐也夹杂在吵嚷声里。
杜责的笔在本子上飞快的写,而我画画则不能慌乱。之后他索性把日记本留在小店里,值完夜班便直接回去睡觉,睡完觉又过来写日记然后等到上班,熊德常去打麻将的话他的柠檬水都是我来承包。
一模一样的日子过去了一天又一天,一个月的工资多少我也无所谓,我没有要买的东西,存款还剩多少也不想看,我居然不思考这种无聊无味无意义的日子到底有什么意思,我只觉得这种日子好宝贵,好像就算是这种可以预见的枯燥未来也会在某个时刻悄然破碎一样。随时都可能改变的人生太可怕了,一想到包括自己的身边每个人此刻都活得很煎熬,我便越来越在意为什么要接受命运,从不知什么时候起我就在思考的这个问题,到底要什么时候才能有答案?
十二月越来越冷了,小站内开着空调,杜责放下笔,把日记本合上交给我,围上大衣就去值班了。
于茶问道的案发现场已经撤走了,案件的消息在那天之后我一点都没听说过,他最近在细水街的派出所值夜班,细水街的人气还没回来。
我把他的日记本放在一旁,他不在乎我看不看他日记,实际上我也全都看完了,这本牛皮包装的本子已经快被他用完了,记载了他最近半年的生活,之前的内容还好,失去小陈后他每天都过得很消极,他说自己仿佛置身于人间炼狱,每个孤独的夜班里都很想找个地方一头撞死。
我把他的日记本放在我们的账本旁边保管,这毕竟是杜责的宝贝,而账本是熊德常的宝贝,他隔三差五的就会拿着一五一十的算,毕竟上面的都是钱嘛,而我的宝贝就是我的画本,现在也很它两躺一起呢,九点的阿宾小站就我一个人,外头麻将的声音不绝于耳,朝外面一望居然还下雨了,看得我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再等一会儿就关门吧,现在干些什么好呢,今天已经画得够多了,也不想思考那些问题,想要振作起来却浑身都没有力气。
我坐在吧台边上,画本,账本,日记本,都静悄悄的躺在那里。
杜责这些天真是辛苦啊,夜班本来就够折磨人了,还得要一次次战胜对小陈的思念,熊德常此时此刻虽然做着自己喜欢的事,但毕竟只能暂时麻痹他的感情,等到他不得不面对现实的时候,那种失落也是永远逃不掉的,我们三人都有着各自的问题,也都无法从中脱身,世界上也有千千万万同我们这样的人,哎,果然这个世界不适合我们这些人啊。
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拯救我们这些人呢?我一边想着这些,手里却拿过了我的画纸,顺便把杜责的中性笔拿来用了用。
我的脑袋里没有过多的思考,一个念头从我脑中闪过,我便照做了,我不是要画画,这次是要写东西。
我要写些什么呢?我脑中还没有想法,只有一种冲动召唤着我,首先是一句问候,接着无论如何我们还是先想个开头吧,开头该写些什么呢?
我看着这张白纸,又望了望外面湿冷的雨,无尽的冷意好像穿透了店里的空调进来缠绕在我身边一样:“冬日的今天也很冷。”
我写下了这样一句话,便作为是开头了,然后接着写到:“窗外夜色划过冰冷的风”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