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林家村有个秀才叫林生，原本也是天赋异禀的孩子，村里人都指着他有一天能考中殿试，让这个偏远的小山村也能扬眉吐气一把。
谁知，这后生自从中了秀才后，那文章便越做越差了，举人自是无望了。
不过几年的时间，便有些疯魔了。
成天嘴里念叨着“书中自有颜如玉。”
林家二老眼见着家中独子天赋就此陨落，急得在家团团转。后有高人指点，为儿子娶了邻村的姑娘做媳妇。
不过几日时间，原本有些疯癫的林生又变回了彬彬有礼的样子，连夫子都夸他文章作的有长进了。
闻言，林家二老高兴的又多用了几碗饭。
自然，新妇在婆家的地位也是水涨船高。
可惜，好景不长没过几年，林生似是江郎才尽了，眼看终其一生，只能在林家村做个小小的私塾先生。
有一日，这林生从邻村舅父家归来，远远便见一女子倚靠在村口的柳树边，清晨的雾气将她的容貌隐去了一大半。
见有生人靠近，女子连忙背过身去，用一块丝帕将脸遮住。
林生虽心里暗暗觉得这女子有些怪异，却又不好说什么，以免唐突了佳人。
归家后，林生卧在榻上看他新得的志怪杂谈，不知不觉便进入了那周公之境。
柳树旁的女子慢慢转过了身，露出了一张绝美的容颜。
林生心中一动，正准备开口，下一刻，便从那榻上落下，摔了个狼狈。
林家新妇名唤惠卿，刚一进门便见此景，赶忙上前搀扶。
林生却犹如还在梦中，面上呆呆的，只一味叫唤着要喝水。
惠卿赶忙让人去取，一回头，只瞧见那林生，已然坐在案前，对着那雪白的宣纸挥毫泼墨。
不一会儿，一副美人图便跃然纸上，林生也清醒了过来，对着纸上的人默默无语。
夜间，起了一阵大风，惠卿起身关窗时，桌边的美人图却不见了踪影。
第二日，林生又像丢了魂一般的画着美人图，俨然一副疯魔已久的样子。
没过几日，惠卿便听说，村子里来了个俏丽的女子，独自一人住在村子尽头的竹屋内。
婆母听闻此事后，还不由感叹了一番。
这吃人的世道要想生存委实不易，也不知那姑娘到底遭遇了什么不测，年纪轻轻，便已孤身一人。
惠卿闻言后，心里也暗暗替那姑娘有些惋惜。
不过还未等她做些什么，林生便又闹了起来，原来是他的画不见了。
“儿啊，不就是一幅画嘛。”
“丢了就再画一副便是了。”
“不同的，你们这些白丁不会懂的。”
“她是独一无二的。”
惠卿闻言，默默退了出去，看来今日这桂花茶糕又是白做了。
夫君是没心情吃这东西了。
惠卿独自一人坐在檐下，望着远山，淅淅沥沥的小雨下个没完，山中弥漫着淡淡的薄雾，真是难得的好景致。
“这糕点，真是好吃，可惜我那夫君没什么口福。”
没过几日，惠卿出门买肉的时候听说，竹林里的屋子塌了，可怜那外乡来的女子就此没了栖身之所。
又是个阴雨天，林生往家里带回了个女子，惠卿瞧她生的如同那杜鹃花一般好看，心里不自觉的少了些计较。
公爹见此，倒是动了怒，命仆从拿了棍子便要动家法。
原因不为别的，只是林家家规向来如此，若要纳妾，除非新妇三年未有所出。
最后还是惠卿扶着哭喊不止的婆母把林生救了下来。
就此，那女子便在家中住下，除了陪林生作画以外，她倒是极少离开房间。
特别是那雨雪天更是连饭都用的少了。
林生倒是不再找画了。
惠卿身为女子没进过学堂，只在家中跟着兄长学过几个字，对林生这种读书人的心思向来是不太清楚的。
不过这倒也无碍，她本就不求这些，能得公婆赞一声贤惠便已足矣。
家中来了个娇娇弱弱的美人，惠卿只当多了个妹妹。
有一日，惠卿在院里用饭，一转头便看到女子坐在窗前对镜细细的描着眉，时不时往自己这望过来，脸上的神情淡淡的，眼睛倒像那秋水一般长情。
惠卿被看的有些不好意思，赶紧低头用筷子戳着碗里的那片菜叶。
看着薄如蝉翼的叶子，她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了一张脸。
那还是幼年时见过的，邻村有个顾家阿妈生了个孩子，那是个极其瘦小的女孩，身上都没多少肉，身上的皮肤就如同此刻的菜叶一般，里面包着什么东西都看得一清二楚。
也不知那孩子后来怎么样了，许是早已回菩萨身边了吧。
深夜，惠卿被窗外的雨声惊醒，心下有些害怕，翻身一摸，身边的位置早已没了温度。
披衣起身，想看看雨势，却猛地瞧见女子房中此时正亮着灯。
心下顿时有些奇怪，便撑伞前去查看。
还未到窗边，就听见自家夫君的声音。
“眉眉，你觉得我画的好吗？”
“好，郎君可是这方圆百里有名的读书人，焉有画的不好的道理。”
“眉眉你喜欢就好。”
看着一向冷静自持的夫君搂着越发娇媚的女子，惠卿手中的伞顿时偏了一下，冰冷的雨水打在脸上，真是生疼。
失魂落魄的转身回屋，身后的旖旎春色也被她抛在了雨夜中。
自然也没看到眉眉眼中的失落与寒光。
自此之后，惠卿变得越发的沉默了。
林生倒是没察觉到什么，依旧整宿整宿的与眉眉一起作画。
临近年关，婆母带着惠卿一起到镇上去赶集。
回程时遇上个疯老头，婆母嫌弃的避开了，惠卿一时不察被老头猛地拉住了衣角。
“你!”
“哎呦，小娘子，老头我眼神不好，把你衣服弄脏了。”
“还请不要见怪。”
“老头我没什么好赔你的，就送颗山楂给你吧。”
闻言，惠卿一低头便看见了衣裳上黑黑的泥手印。
她微微皱了下眉头。
并不想去接那颗皱巴巴的山楂果子。
“拿着吧，这果子怪甜的。”
惠卿一时间没了法子，只得用帕子接了过来。
赶了集，惠卿与婆母搭着同村张二伯的牛车回了家。
夜里，眉眉竟然破天荒的出了房门，与众人一起用饭。
眼瞅着婆母似有不悦之色，惠卿大度的盛了饭给眉眉递了过去。
眉眉看了眼那雪白的米饭，又往惠卿怀里瞅了瞅，便伸手接了过去。
见此情景，林生脸上难得露出了一丝笑意。
眉眉似是没在搭理众人的神情，低头用着饭，倒是再无言语。
惠卿偷偷摸了摸怀里的帕子，寻思着要不要饭后把山楂送给眉眉，她看着似乎是喜欢吃零嘴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