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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脚下有人家

晨光里的牵挂

山脚下有人家 爱思考的缤纷钢笔 1864 2025-10-07 16:07:00

  东方刚映出一缕红光时,阿杰还没睁眼,就觉着床沿微微一沉——是奶奶坐了过来。他能清晰感觉到奶奶的目光,落在他脸上,落在他露在被外的手腕上,带着熟悉的、暖乎乎的重量,像晒透了太阳的棉花。

  他心里像揣了团乱麻,既盼着天亮去学校,又怕天亮后要和奶奶分开;一想到英子开学后,家里就只剩奶奶一个人守着老房子,眼泪就忍不住往枕头上渗。他悄悄转过身,背对着奶奶,把脸埋进枕巾里,连呼吸都放轻了些。

  奶奶没说话,只是伸手替他掖了掖被角,粗糙的指尖轻轻划过他的后背,像小时候他闹觉时那样,一下一下,拍得又轻又稳。窗外的公鸡突然叫了,一声接一声,把寂静的晨雾都搅醒了。奶奶起身往灶房走,没多久,柴火“噼啪”的声响就传了进来,跟着飘来的,还有苦菜汤清清爽爽的香。

  英子端着洗漱用品进来时,阿杰刚坐起身,眼圈还泛着红。英子没戳破,只是把拧得温热的毛巾递过来,声音软软的:“哥,奶奶炒了你爱吃的酸菜,还热着。”

  吃过饭,奶奶从衣柜最里面翻出个洗得发白的帆布包,里面叠着熨得平整的衣服,还有用塑料袋裹了三层的腌酸菜。“城里可没有奶奶腌的酸菜,想家里了就吃点,配米饭香。”奶奶的声音很轻,却像小石子似的,每个字都砸在阿杰心上。

  阿杰抬头,看见墙上挂着的小学奖状——那是他第一次得“第一”,老师用红笔写的“王盛杰”三个字还鲜亮着,连边角都没卷。他走过去摘下来,指尖蹭过硬挺的纸页,忽然想起很多年前,他举着这张奖状跑回家时,父母和奶奶围着他笑,英子还吵着要“分一半荣誉”的模样。

  看着身旁已经长到他肩头的英子,阿杰又想起另一个清晨——那天晨光也像现在这样清冽,带着霜雾的凉,父母牵着阿牛往山坳里的水田走,他和英子吵着要跟去田埂边摘野橘子,可英子临出门时被门槛绊了一跤,坐在地上哭着要奶奶揉膝盖,两人就这么没跟上。

  谁知道快到正午时,山坳那边突然传来轰隆的闷响,汛期的山洪裹着泥石流冲垮了田埂,浑浊的泥水顺着山坡往下涌。等村里人扛着锄头往山里赶,只在一片狼藉里看见翻倒的犁和父母落下的草帽。最后是阿牛,浑身沾着泥和断草,从山坳的乱石堆里挣出来,一路跌跌撞撞跑回村,死死咬着奶奶的衣角往山里拽。村里人跟着阿牛寻过去,终于在田埂深处找到了父母,后来好好葬在村后的坡地上,让他们守着熟悉的庄稼地安歇。

  走出家门时,晨光已经漫过了梯田。乡亲们扛着锄头往田里走,脚步朝着晨雾里的梯田去——那是阿杰走了十几年的路,如今他却要朝着相反的方向,往山外的城里去。一去一来的路,一头拴着家里的烟火,一头连着未知的日子,和乡亲们的脚印在路口岔开,一个往土里扎根,一个向远方生长。

  张婶从兜里掏出几个还带着体温的煮鸡蛋,往他帆布包里塞:“到了城里别省着,多吃点长力气,读书耗脑子。”李叔拍着他的肩,掌心的老茧蹭得他胳膊发暖:“好好读书,咱山脚下的娃,也能有大出息,给咱村争口气。”阿杰攥着满包的鸡蛋,喉咙发紧,只反复说着:“谢谢叔婶,我会的,我一定好好读。”

  到了大路口,阿杰拦下车,却没立刻上去。他往后退了两步,目光往村寨的方向望——老房子的烟囱正飘着细烟,攀枝花树的影子还斜斜落在村口,奶奶和英子的身影在晨雾里隐约能看见。他朝着家的方向挥了挥,手抓帆布包,转身上了车。

  车子慢慢驶出村寨,风从车窗缝钻进来,吹得阿杰兜里的奖状边角轻轻晃。他摸出奖状,指尖蹭过“王盛杰”三个字,忽然懂了:这张纸不是只有“第一”的荣光,更藏着家里的念想——父母曾为他的奖状笑过,阿牛用陪伴撑起了家,奶奶的牵挂裹在腌酸菜里,乡亲的惦记塞在煮鸡蛋中。这些牵挂像晨光一样,照着他往后的路。

  阿杰趴在车窗上,看着梯田、攀枝花树、村口的凉亭渐渐变小,最后缩成了模糊的影子。他攥紧奖状,心里忽然踏实:不管往远方走多远,晨光里的这些牵挂,永远是他能回头看见的暖。

  送别阿杰后,奶奶往村支书家走,想谢谢支书写的开云(中国)信——若不是那封信,阿杰恐怕还在田里跟着她种红米稻。村支书家的木门没关,虚掩着留了道缝,奶奶推开门往里喊了声“他婶子”,支书夫人就从灶房端着碗走出来,笑着说:“是阿婆啊,支书一早就揣着文件去县城了,说是要赶在上午把材料交了。”奶奶听了,只好笑着应了声,转身往回走。

  路过牛棚时,却见牛棚里只剩捆牛的麻绳,空荡荡的。正着急时,远处传来英子的笑声,脆生生的。奶奶抬头,看见英子牵着阿牛,正往阿杰常去放牛的方向——路边的狗尾草还和去年一样,风一吹就蹭着牛蹄子跳动。阳光落在她们身上,暖得像灶上温着的苦菜汤,晨光里的牵挂,也跟着落在了这片红土地上,安安稳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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