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虎着脸，穿着草鞋盘腿就坐上了炕，也不管是不是压着了夏安朗的伤腿。
“奶奶，你压着我爹的腿了！”夏知冬瞧见了，忍不住善意提醒了李氏一句。她还以为李氏只是火气上了头，没瞧见他爹才故意坐上的。
不过事实恰好跟夏知冬料想的相反。从夏知秋这个方向看过去完全不是这么回事，李氏明摆着看到了夏安朗，却还是佯装看不见的阖起眼皮狠狠地坐了上去。
“呦？我还真没瞧见。娶了媳妇忘了娘的不孝子肯定入不了我的眼啊，没瞧见也是正常的。”李氏惊愕的瞥了眼脸色微白的夏安朗，故意又重重的在他腿上压了一下，才把屁股挪了下来。
装傻充愣坐儿子伤腿这码事，这个老婆子还真能狠下心干出来。
夏安朗缓了缓腿上传来的痛意，心痛地朝着李氏说道，“娘，我之前几年趁着农闲出外做短工挣得那几个钱，不是给媳妇、闺女做过冬的棉袄、就是用在她们娘儿几个治伤寒的草药上，哪里还能剩下几个？若是娘对她们多关心一些，我的工钱怎么可能不交到你手上呢？”
每到冬天，寒冬腊月的北风呼啸吹过，他的闺女们却只能穿着几件破秋衣御寒，露在外面的手指头哪个不是冻得又红又粗？晚上进了屋子上了炕，一个个冻得都像血里结了冰块似的，捂都捂不热。
如果全家人都是他家这个境况，夏安朗也不会张口说这些抱怨的话。但是当他瞧着大哥跟三弟家的孩子都穿着厚厚实实新棉袄，小脸红扑扑的哈着热气，心里就跟被针扎似的。
打一开始是一点一点的疼，到了最后就变成了揪心的疼。
所以从那时候起，他便不再把秋后出外打短工挣来的银钱交给李氏。而是在镇子上换成小孩子穿的棉袄带回来。
“哎呦喂，你个黑心烂肺的东西，这就是你对我这个做娘的说出来的话？你话里的意思是说我做奶奶的偏心，虐待你家的小崽子了？别说我没给她们添过过冬用的棉袄，三年前我不是给她们每人都置备了一件？”
李氏原以为老三是个憨厚老实的，她这次上门也能趁着他伤了腿、没了脾气，要点银钱回去花花。一两银子的诊费他们都掏的起，还能少得了自己打点牙祭的散碎银钱？
殊不知还没等李氏借机提起银钱的事儿，老三倒先反咬了她一口。
“奶奶，那些都是堂哥堂姐他们穿不了的旧冬衣，我们穿的第一年就有些小，第二年干脆连胳膊都伸不进去了。”
夏知春还记得三年前奶奶施舍给他们家的那几件旧冬衣，若不是她们姐几个的个头蹿得太快，说不准还真能多穿个几年。
“那……那是你娘她不会过日子，就知道败家花我家老三的钱！冬衣这东西用得着年年换新的吗？旧了小了换块大花布，重新拼拼做个大的不就成了吗！”李氏红着脸厉声喝道，把责任又全部推到了方氏的身上。
“娘，可是那些冬衣里的棉花早就没剩多少了呀。就算拆了重新拼，恐怕一件冬衣都拼不上。”方氏惊恐的抬起头，想要跟李氏解释。
当初真的不是她败家，不懂得怎么过日子。而是那些棉袄里已经没有多少棉花了，李氏给她的时候，里面的棉花只剩薄薄一层而已。
“没有棉花？那棉袄可是我亲自从老大家跟老三家拿过来的，里面有多少棉花你当我不知道呢？就知道给自己找由头！”李氏啐了方氏一口，后来觉得不解气，又抓着她的头发，反手就给了方氏一个耳刮子。
方氏惊愕，怔怔地看着李氏说不出话来。
几个孩子更是吓得不敢吭声，夏知秋却是冷冷的瞥了李氏一眼。
夏安朗也被他娘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得全身一僵，火气瞬间从涌上了胸膛。
“娘！你怎么能……”夏安朗红着眼睛试图坐起身跟他娘理论，李氏见状蓦地把方氏甩到了一边，然后抡起胳膊就给了夏安朗一下子。
“我怎么能？你是想问我怎么能打她是吧？她既然嫁到我老夏家，我就能打她！我就算是打死她又有谁能站出来说我一句不是？”
李氏此时终于拿出了传说中那股子蛮横无理、刁蛮泼辣的劲头，冲着夏安朗怒道，“当年我就不同意你娶这个狐媚子进家门，你瞧瞧她那模样就知道了。长得瘦不拉几的，身上没有半两肉，更没有半点咱们村里人该有的福相。你再看看她的手，细得像麻杆似的，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娶回家当花瓶看我都嫌碍眼！要胸没胸要屁股没屁股，这不，生了一窝的赔钱货，愣是没给我生出一个胖孙子！”
李氏提起当初老三非要娶方氏过门的事就气不打一处来，她也不知道方氏给她儿子下了什么迷魂药，愣是让老三在家闹腾，闹到最后夏老头不得不同意了这门亲事。她家老头子都松口了，李氏再不想也只得遂了老三的愿。
“娘，闺女小子都一样。而且那也都是你的亲孙女啊！是不是你每次见到月儿，都要在她的伤口上撒把盐才开心？再说，我们现在已经分家了，娘没事就不要再来我家对月儿指手画脚了！”夏安朗被李氏捶了一下子，下意识就想要使劲撑着自己坐起来，结果反而触到了伤处，疼得他直往外冒冷汗。
“你说啥子？不让我来你家对着你媳妇指手画脚？好啊，我看你是分了家，翅膀也硬了，连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了吧！你个天杀的畜生，谁生你谁养你，谁花钱给你娶的媳妇你都忘没边了吧！”
李氏想不到方氏的狐媚功夫这么高超，竟使得她几个儿子中最老实的老三连亲娘是谁都不管不顾了，她要是就这么放任下去那还得了？
“娘，我们没说不孝顺你跟爹，我只是希望你以后不要再来家里责骂月儿了。月儿她并没有做错什么。”夏安朗并没有娶了媳妇就忘记生养自己的父母，他从未想过抛弃二老、不赡养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