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白马龙劫，此生为罪

　　鹰愁涧，依旧还是那副样子。

　　云深雾绕，一片茫然。

　　唐玄葬身上袈裟重归平静的时候。

　　世界也开始变得嘈杂起来。

　　解龙昌人是懵的。

　　当光芒散尽，解龙昌已经出现在了困龙山村人的面前，身后是同样迷茫的千百村民。

　　对于他们而言。

　　他们世代生存的村落，没有了。

　　鹰愁涧的正前方。

　　白马奄奄一息的躺在那里，眼睛里的光彩正在暗去，在失去光泽。

　　他的身边。

　　敖玉的一只手搭上了白马的脖颈。

　　身影近乎透明，已然快要消散了。

　　孙舞空就站在一龙一马的身边，急的抓耳挠腮却又手足无措。

　　他精通七十二变。

　　修行大品天仙决。

　　有金刚不坏之躯。

　　但是，他还不如一个兽医。

　　他甚至救不回一匹白马。

　　唐玄葬走到了孙舞空的身边，叹了一口气。

　　“生死无常啊……”

　　“我去他妈的生死无常！！！”

　　孙舞空破口大骂道：“我要不是怕这命劫无穷无尽我早一棍子砸死那黑泥鳅！”

　　“现在劫过了吧？”

　　“劫过了吧？！”

　　孙舞空站起身就攀上了筋斗云：“师傅，我知道你肯定有办法能保住白马的魂魄不散，不肖一时三刻我肯定回来，我去找老君求那九转金丹！”

　　孙舞空作势就要走。

　　却被匆匆拦了下来。

　　“舞空，你要到哪里去？”

　　那声音鸿飞冥冥，听不真切。

　　孙舞空头也不回破口大骂：“装神弄鬼，再打扰你爷爷头给你锤开！”

　　“你这泼猴！”

　　南海观世音菩萨终于现身。

　　那是怎叫一个祥云万丈，流光溢彩。

　　却是观音大士带着惠岸行者前来。

　　孙舞空攀上云头，面色不善的看着观音大士，沉声问道：“我知你是七佛之师，是慈悲的教主，如今西游大劫当前，我是前尘未尽，早就注定一只脚已经踏进因果，亲历这西游大劫。”

　　“观音大士，我认。”

　　“您要我戴这金箍，我也认了。”

　　“但是小白龙呢？”

　　“如今这一劫，缺该是他的？”

　　孙舞空指向了鹰愁涧后，被解龙昌护在身后的千百村民问道：“以一己之力护得千百人周全，这该是大功德不是，您就是这么安排的小白龙？”

　　“那业障，到底又是怎么回事？”

　　面对着一句句质问，观音大士却也不恼，只是笑着说道：“你知道的倒是不少，也不怕受了天道，我且告诉你罢，这确是小白龙该有的劫。”

　　“却不是他的。”

　　“而是龙族的。”

　　“你既然知道西游大劫，就该知道，此一役非他不可，小白龙该在这鹰愁涧，白马，也该有一劫。”

　　“昔日这鹰愁涧，藏一鹰魔，圈养生灵，饿了便张嘴吸一口，就是二三十户百姓。”

　　“敖玉游离再此，不忍此地生灵涂炭，化出原型与巨鹰搏斗，最后险胜鹰魔，却不曾想这鹰魔内有始凤血脉，因此染上了无边业障。”

　　“适才我寻那十世取经人，路过此地，有心帮他脱离苦海，他却始终放不下这一方百姓。”

　　“所以我取他龙珠，保这一方安全。”

　　“抽他精血脊骨，护其神魂。”

　　“封其肉身与困龙山，世世代代，永不超生。”

　　观音大士看着孙舞空：“所以，你明白了吗？”

　　孙舞空摇头：“我不明白。”

　　观音大士叹道：“算了，不明白也没关系，但是你最好让一下，我去看看敖玉，现在出手的话可能还有的旧，再晚一点，业障侵扰神魄，到时候就是老君的九转金丹也难有活。”

　　孙舞空：“……”

　　虽然老大不相信。

　　虽然已经默默的将观音大士列入坏人名单。

　　但是因为这一线希望孙舞空还是不得不相信了观音大士，乖乖的让到一边，看着观音大士手持杨柳玉净瓶一步步的走向白马。

　　白马，已经彻底失去了生命气息。

　　在黑龙的业障之力侵蚀下，白马甚至是将敖玉护在身下了，用它仍旧是肉体凡胎的皮毛。

　　观音大士道：“敖玉，好久不见。”

　　敖玉甚至已经没有抬起头颅的力量了，奄奄一息的声音闷闷的传来：“观音大士？”

　　观音大士道：“我在。”

　　敖玉松了一口气道：“呼，太好了。”

　　观音大士：“是，你做的很好。”

　　敖玉笑道：“我，保住了那些村民，我也，保住了这一方水土，没有，任何人受到伤害……”

　　观音大士笑着摇了摇头：“不，有人。”

　　敖玉问道：“是谁？”

　　观音大士叹道：“是你自己。”

　　“你护佑苍生，却唯独忘记了自己。”

　　“不，可能不止我自己。”

　　“哦？”

　　“还有它，敖玉。”

　　敖玉笑道：“观音大士，救，救救他吧，我答应了把名字，送给它，不能，言而无信。”

　　观音大士点了点头：“好。”

　　观音大士手中的杨柳挥洒，大乘佛法的大造化大神通。润物细无声般的孕养了整个天地。

　　树木生长。

　　枯木发芽。

　　一切都欣欣向荣，变得更加美好。

　　敖玉已经几乎透明的残魂神魄缓缓飘了起来。

　　他有些疑惑的看了一眼自己的身体，然后深深地向观音大士拜了一拜。

　　在之后，他便化作了一抹流光，直接冲进了白马的身体里，伴随着那具肉体缓缓复原。

　　“唏律律——”

　　从此，天地间再无敖玉。

　　从此，白龙马行走人间。

　　唐玄葬闭上了双眼：“南无阿弥陀佛——”

　　白龙马的恢复还有一段时间。

　　观音大士转过身来看向了孙舞空：“你刚刚没有结束的问题，现在可以问了。”

　　孙舞空指着解龙昌身后的那些村民问道：“他们呢，他们该怎么办？”

　　“尤其是，解龙昌？”

　　观音大士看向了解龙昌，眉目见也有些惊讶，观音大士叹道：“本座原意，是留住敖玉的神魄精魂血脉，然后借这数千人类愿力，保他一分香火道。”

　　“但是……”

　　孙舞空也沉默了。

　　他知道观音大士想说的是什么。

　　但是，谁也没想到，敖玉拼命保护下来的这数千人，把他认做了是一条恶龙。

　　村民们确实信奉了一位神。

　　却是那个将他们视作饵食的鹰魔。

　　这些村民们，就在敖玉用龙珠炼化的世界里供奉了一位业障满身的恶魔，几十数百年。

　　在这几十数百年间。

　　敖玉的神魂精魄不可避免的越来越弱，最后不得不彻底陷入沉寂。

　　如果不是杨蠡还在坚信着敖玉的存在。

　　如果不是龙王庙还在。

　　敖玉甚至连变成那个懵懵懂懂的稚童化身都没有希望，到时，这个世界就真的危险了。

　　还好，还好……

　　孙舞空的拳头握紧。

　　他看向了解龙昌身上的赤色金龙。

　　又看向了仍旧在昏迷中的白龙马。

　　这样，真的算还好吗？

　　观音大士叹道：“可能，这才是他的劫吧，敖玉只剩下了一点点灵光精魄，竟然能和那白马被业障侵扰的灵魂融合，不分你我。”

　　孙舞空目光灼灼的看着观音大士：“那，现在的白龙马，到底是白马，还是敖玉？”

　　观音大士被问的一愣：“白龙马？”

　　他转身看向了一旁，已经站起来，睁开眼睛，却显得有些茫然的白马。

　　观音大士说道：“谁也不是了，既不是白马，也不再是小白龙，如你所言，已经是白龙马罢。”

　　孙舞空：“……”

　　这是个很熟悉的名字。

　　按理说应该高兴世界线没有发生太大的变化。

　　但是！！！

　　孙舞空的拳头猛然握紧。

　　不甘心啊！！！

　　他抬起头来，看向了天空。

　　刚刚在金钟罩下，孙舞空和唐玄葬应该是同时感觉到了那份注视，来自天道的注视。

　　那是一种很微妙的感觉。

　　孙舞空和唐玄葬真的不是不能出手。

　　但是，需要一个契机。

　　他们两个不能主动的参与到大劫当中。

　　所以，需要一个引子。

　　哪怕只是一声微不足道的救命。

　　要知道，为了白龙马的最后一声救命，唐玄葬差点把九环锡杖捏碎了！！！

　　白龙马有些茫然的睁开了眼睛，他看着近在迟尺的孙舞空，皱了皱眉，后退了两步。

　　“大师兄？”

　　孙舞空眼睛一亮：“你还记得我？”

　　白龙马昂首：“当然记得了。”

　　白龙马自豪的说道：“当年观音大士和我说，教我在这里等候取经人，我还知道我有一位神通广大的大师兄，乃是五百年前大闹天宫的齐天大圣！”

　　孙舞空：“……”

　　这，好像是没问题了。

　　又好像到处都是问题。

　　小白龙该是不知道孙舞空是他大师兄的。

　　白马，又该是不知道观音大士的。

　　可是现如今……

　　就像观音大士说的：“便是白龙马罢。”

　　孙舞空揉了揉白龙马的脖子，笑道：“没事了，我们来接你了，还记得自己叫什么名字吗？”

　　被孙舞空揉着脖子很舒服，白马便伸长了脖子轻轻拥抱着孙舞空说道：“我叫敖玉啊～”

　　孙舞空笑着点了点头。

　　是了。

　　小白龙说过，要把自己的名字送给白马。

　　所以，现在不管从哪个角度来说。

　　白龙马，都叫敖玉。

　　敖玉伸长了脖子绕着孙舞空盘着圈，被孙舞空轻柔的咯咯直笑：“师兄，有个事儿想求你。”

　　孙舞空点了点头：“你说。”

　　白龙马的脖子“嗖”的一下弹了回去，一双大眼睛神采奕奕的问道：“师兄，你那天变化的大方盒子能教给我吗，或者天上飞的那种神通也可以。”

　　“我想了好久好久了。”

　　孙舞空：“……”

　　这，说实话，确实有些措手不及。

　　白龙马委屈巴巴：“不行吗？”

　　孙舞空连连点头：“当然可以，当然可以，这种术也不是很难，就是这变化术需要一点点基础，我曾经答应过师傅，法不可轻传……”

　　白龙马笑道：“放心大师兄，我懂规矩，我有家传的变化法，虽然只学会了九种变化法，但是学习您的术术，应该没有太大的问题。”

　　孙舞空眼前一亮：“那就来！！！”

　　再说观音大士。

　　带着一脸慈祥的笑容，转身看向了唐玄葬。

　　唐玄葬低头起礼：“见过观音大士。”

　　观音大士笑道：“善哉，善哉，西行路上山高路远，有孙舞空降妖除魔还不够，现在更有了白龙马助你西行，还望不辞辛劳，历尽风霜，方可早日到达灵山，取得真经，修成正果。”

　　唐玄葬点头称是：“谨遵菩萨教诲。”

　　观音大士点了点头，忽然近前两步问道：“唐玄葬，你灭黑龙那一丈，用的是何神通？”

　　唐玄葬一愣：“大明陀罗尼法咒啊？”

　　观音大士不解：“是，六字箴言？”

　　唐玄葬点了点头：“是六字箴言。”

　　观音大士：“……”

　　他在心里推演了无数遍，但是怎么都不可能达到唐玄葬的那种效果，毁天灭地，一往无前。

　　就是最简单的大明陀罗尼法咒？

　　想不通，想不通。

　　观音大士不易察觉的轻轻摇了摇头。

　　罢了，日后再说吧。

　　鹰愁涧下，解龙昌纠结了很久，还是轻轻拍了一下其中一位妻子的手，嘱托了几句，然后纵身一跃来到了观音大士的面前，低头行礼。

　　“见过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

　　观音大士有些惊讶：“你认得我？”

　　解龙昌挠了挠头，这个黑脸大汉露出了一个无比可爱的表情：“其实不认识，但是刚才听他们说嘛我也就知道了，您别怪罪。”

　　观音大士摇了摇头：“何罪之有。”

　　解龙昌说道：“斗胆问菩萨件事。”

　　观音大士道：“讲。”

　　解龙昌道：“刚刚听闻菩萨所言，我这部群，原是那小白龙从一巨鹰爪下救出，最后又庇护于一方世界。才得以繁衍生息？”

　　观音大士点头：“是。”

　　解龙昌说道：“所以我们一直供奉所谓鹰神？”

　　观音大士沉声道：“是洪荒余孽，乃是旧魔。”

　　解龙昌：“……”

　　解龙昌沉默了。

　　他转身看向了身后的千百村民，又看向了自己身上环绕的赤色金龙，解龙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一直信奉的，是一位魔。

　　一直排斥的，是救命恩人。

　　天底下还有这样可笑的事情吗？

　　解龙昌双膝跪地，向着鹰愁涧的方向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磕的山岳震颤，碎石崩毁。

　　转身拜过的观音大士和唐玄葬，便向着自己的部群头也不回的走了过去。

　　唐玄葬没忍住问道：“你要去做什么？”

　　“赎罪。”

　　解龙昌闷闷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