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州首富楚家,说起来在当地乃至恒泰王朝都是十分出名的,因为楚家不仅是江州首富,更出了江州第一美女楚天韵。
楚天韵相貌出众,文采一流,尤其是一手琵琶弹得十分出色,年方十六便已名动江州,甚至就算是京都壤平也有耳闻。
有这样一个女儿在楚家,楚家的门槛都要被来往说媒的人踏平了,不过不知为何,楚天韵却一直没有定下人家;有人问起来,楚家只说楚天韵年纪尚小,老爷夫人还想多留两年。
可是这天,忽然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年过四十须发都有些斑白的老者递上拜帖,自称是京都瑞王府的管家,听闻楚家小姐蕙质兰心,风采佳绝,有天人之姿,故奉瑞王之命前来,迎楚家小姐入瑞王府。
这日,楚家正厅里的灯火彻夜未熄,楚家老爷楚文渊在厅里来回踱步,眉头生生皱出了一个川字;夫人哭得眼眶都肿了:“老爷,韵儿可是咱们的亲闺女,那瑞王府是什么人家,老爷您可不能把韵儿往火坑里送啊!”
瑞王是当今圣上第三子,年二十五便名声在外,不过这名声却不是什么好名声,传闻瑞王性情多变,阴晴不定;而又异常暴戾,行事乖张。瑞王府王妃已经换了两个,第一个嫁去不到一年便殒命,第二个也在入府两年后失足落水,传闻那时候王妃已有身孕,一尸两命,瑞王却看不出有多大的悲伤。
前两任王妃皆是圣上指婚,配的都是高门嫡女,但人却去得这样不明不白。圣上大怒,不再理会这个儿子的亲事,有些放任自流的意思。
可不知道他是如何盯上楚天韵的。
楚天韵虽然到现今都未明面上与谁家定下亲事,但是私下里,楚家是给她说了亲的。那是兵部尚书的嫡子,今年十九岁,已经在军营里历练三年有余,只待他挣下一些军功闯出一些名气回京后,两家便正式议亲。
可谁都想不到,中途杀出了一个瑞王。
瑞王虽不是皇上最宠信的皇子,但毕竟也是皇子,是天家的人;楚家一届商贾,纵有再多的钱财,又如何与他抗衡?
这女儿送不送去瑞王府,根本不是楚家能够说了算的。
五日后,楚家的马车随着瑞王府的人马离开了江州。
楚文渊私下里塞给了瑞王府管家厚厚的一摞银票,足有二百万两,特意嘱咐麻烦管家交给瑞王,算是楚家的心意。
管家有些不解,但最终还是收下了。
别人不知道为何楚家要给瑞王府这样多的银子,楚家极少数的人却是清楚的。那是因为,马车上坐着的根本不是楚天韵,而是楚家庶出的二小姐,楚天青。
彼时楚天青坐在马车里,一路颠簸。
她从楚家出来只带了一个丫鬟,是自小便照顾她的剪影。
剪影仍在苦口婆心地低声劝她:“小姐,咱们还是想办法逃吧,那瑞王府实在不是什么好去处。再说人家本是要大小姐去的,咱们这样去,指不定到了京都……”
“逃不掉的。”楚天青淡淡地出声打断她,“也罢了,如果能有选择,父亲也未必愿意让我去替大姐姐走这一趟。”
“可是这事本身跟您有什么干系啊,人家的意思明明是要大小姐,老爷这心偏的都没边了!”剪影又是发愁又是气愤。
“父亲不是偏心,只不过是形势所迫。”楚天青透过被风吹起地车帷望了眼外面,马车已经出城上了官道,四下茫茫都是田野,正是清明时节,有许多农户在田间劳作。她回过头来,正色对着剪影道:“你要知道,许多事没有对错,所谓抉择,也不过是两害相权取其轻罢了。从今以后,我们主仆二人便相依为命罢。”
楚天青心里明白,就像剪影说的,那瑞王府实在算不上什么好去处;在她离家之前,二哥楚天远也不止一次找过她,说如果她不愿意,他拼尽全力也不让她走这一遭。
可是她没答应,她说自她十岁时候姨娘离世之后,她就没有家了;这次去瑞王府,明知艰险,甚至有可能性命不保,她也还是要去;去了,就算是还了楚家的养育之恩了。
楚天远最终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塞给了她三千两银票,嘱咐她一定要护住自己周全。
楚天青想起了自己的姨娘,因为是妾室,纵然她是自己的亲娘,也从来都只能被她叫做姨娘。
姨娘是一个温婉且娴静的女人,不争、不妒,甚至有时候楚天青觉得她对父亲也不是很上心;她通音律,擅制香,尤其是筝弹的极好,楚天青的琴技便是姨娘手把手教出来的。
她经常穿着淡青色的衣裳,就坐在院子里的杏树下抚筝,那时候楚天青还小,每每坐在不远处偷偷看着她的姨娘,觉得姨娘怎么就这么好看,姨娘怎么就这么好。
后来,在楚天青十岁那年,姨娘生了一场大病,一开始是发热,后来就咳嗽,咳着咳着就出了血;这病缠绵多日不见好转,后来到府里的大夫都是一个个摇头叹气地走开了。
那天姨娘的精神忽然很好,甚至还让丫鬟将她扶到了院里,她坐在院里的石凳上,想抚筝,却又似是抚不动了。楚天青看到姨娘对她招招手,她便走了过去。
姨娘的声音低低的,似有些悲伤,又很温柔:“青儿,日后若有机会,你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不要一直在这府里;这府里的天都是四四方方的,实在无趣极了。”后来,她静默许久,又抬手努力的摸了摸楚天青的发髻,挤出了一抹笑容,“娘希望你以后能活得自在,别再走娘的老路。”
那是姨娘第一次自称为她的“娘”,却也是最后一次。
姨娘后来进了屋子,就再也没出来了。
楚天青想,就是从那天起,她就没有娘了,也没有家了。
至今,五年了。
她终于离开了楚府,离开了娘说的“四四方方、无趣极了”的院子,但是前面的路是怎么样呢?
她不知道,也不太想知道,或者也没有人可以回答她这个问题;甚至于,究竟还有没有前路,也未可知。
楚天青微微一笑,聊以自慰,但不知为何,却觉得笑中终有几分涩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