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二章 某种程度上也算是同归于尽了
根据李秋英女士一贯的理论，一个没有经历过高考的人生是不完整的，是存在缺憾的，是丢失了青春重要一环的。
虽然李女士本人并未真正上过大学，她口中描绘的学生时代总是充满艰苦与励志——每天凌晨三点起床割猪草、喂猪喂鸡，为全家老小准备早饭，随后步行十公里赶到学校，晨跑十圈，再效仿古人用冷水净身，最后精神抖擞地投入学习。
据她所说，她当年高考成绩其实相当不错，只可惜生在重男轻女的家庭，父母为了给两个哥哥凑彩礼，逼她放弃学业外出打工。从逻辑上讲，她本该有机会踏入国内名校的大门。
然而，尽管叶央如今除了基本生活常识和某些根深蒂固的习惯之外，记忆大多已模糊不清，但从她与如今沦为“家庭ATM”的父亲叶耀景偶尔的通话中，也能知道李女士纯属扯淡。
所以基本上除了这事能感动李女士自己和那帮狐朋狗友之外，剩下的人一致认为这事办的非常神经病，尤其是帝达高中的校长和老师。
毕竟为了学校的排名考量，各科老师只是给叶央单独发了卷子，没让她参与集体统考。
可即便是单独完成的试卷，那成绩也已经到了惨不忍睹的地步，很难想象等正式高考时她还能有什么下降空间——毕竟地板下面就是地下室了。
叶央是个实诚人，非常认真地跟对自己谆谆教诲的老师们摊了牌，表明了自己的理想：高考时会的题一定写错，不会的题就自由发挥。
要是校长问责，就说自己是闲得无聊报复社会。
尽管这个理由听起来相当离谱，但各位老师或许是真的受够了帝达私立高中那套急功近利的吊车尾策略，也可能在枯燥的教学生涯中确实需要点不一样的乐子——一个不自毁前程却纯粹找茬的学生，反倒成了枯燥无味牛马日常里的调味剂，他们竟都鬼使神差地同意了。
甚至有些年轻老师还私下给她打气，带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语气说：“我看好你，争取整点好活哦，亲爱的叶同学——”
而今天，正是叶央真正的高考落下帷幕的时刻。
知晓她全盘计划的各科老师们，基本上都用一种看待“勇士”的眼神，注视着她满脸轻松、甚至还带着些睡意地从考场里走出来。
她脸上依稀可见一些印上去的、反着的黑字，配合那睡眼惺忪的表情，任谁看了都知道：这位神人在考场上，睡得非常之酣畅淋漓。
“喂，周烨啊，嗯对，我刚考完。”
叶央一出考场就迫不及待地给知情的朋友们报喜，语气轻快得像刚完成什么壮举。
“放心吧，我都按错的答了，争取总分突破两位数。反正纪老师说了，高考成绩不影响应答者大学对咱们的录取——我这也算为民除害了吧？”
电话那头，群聊里的李剑白沉默片刻，才幽幽接话：
“那确实……很为民除害了。”
他顿了顿，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关键问题，语气变得迟疑：
“不过话说回来，你妈不是给你摆了庆功宴吗？你真打算让你那些亲戚亲眼见证这个？”
“丢也是丢她的脸。”叶央低头看了眼手机屏幕上不断弹出的家族群消息，那些虚情假意的祝贺词让她嘴角勾起冷笑，“请客是她请的，人也是她喊的。再说了，不是还有个保送兜底么？”
她顿了顿，语气里透出一股蓄谋已久的快意：
“我本来就是冲着这个去的。不让她当众丢回人，我岂不是白考这么些分了？反正她现在也抽不动我了，此时不干更待何时？难道等应答者彻底公开，超凡步入生活之后再干？”
“那也确实……很有生活了。”周烨的总结里带着三分敬佩七分幸灾乐祸。
叶央把手机揣回兜里，抬头望向校门口乌泱泱的家长人群。
烈日把柏油路面晒出扭曲的热浪，她眯着眼在人群中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很好，李秋英女士正穿着那件最贵气的旗袍，站在最显眼的位置朝她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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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央虽然嘴上说得壮志凌云，但本质上还是个言语上的巨人，行动上的侏儒。
她原本盘算着最多就是在家庭聚餐上轻描淡写地提一嘴成绩，让李女士在亲戚面前稍微丢个面子也就罢了。
可她万万没想到，李秋英女士这次整了个惊天大活。
“不是，妈，我都说了最多三百多分，您在这搞什么名堂？”叶央看着酒店模拟布置好的展示图片，用一种打量社交恐怖分子的眼神盯着自家母亲。
“人家年级第一搞公开查分就算了，我公开什么？公开让大伙看笑话是吗？您以为这是哪门子真假千金小说，还指望有个假千金给我垫脚？还是想让我这片烂菜叶去衬托别人家真千金的辉煌？”
李秋英丝毫不受影响，反而在发动汽车前伸手帮女儿整理压根不乱的衣领：“你想想，住院大半年，脑子一干二净，最后突击复习还能考三百多，这不正说明你既聪明又努力吗？再说了，你不是还有保送兜底嘛！”
她越说越得意，声音不自觉提高了八度：“你那些阿姨家的儿子女儿，哪个能做到这种程度？光是住院这么久，他们怕是连考场都不敢进了！”
“……那万一连三百分都没有呢？”叶央的嘴角不受控制地抽搐起来，“这种事情真的没必要公开啊。您不会还要把我拉上台演讲，分享什么学习经验、感恩父母吧？您不会的吧？”
“哎哟，怎么这么聪明啊我家央央！”李秋英惊讶地瞥了女儿一眼，随即兴高采烈地比了个大拇指，“果然是我肚子里掉下来的一块肉，咱们母女连心，妈妈想什么你都知道！”
不，不不不——这完全是她最不想面对的社死场面之一！真要让她干这个，不如现在就找根绳子表演自挂东南枝来得痛快！
正在开车接女儿回家的李秋英，显然没有注意到后排座位上叶央的脸色已经快比见手青还青了。
她仍沉浸在精心策划的庆功宴蓝图里，絮絮叨叨地罗列着要邀请的宾客名单，完全没意识到每个名字都在给女儿脆弱的心态雪上加霜。
“对了，之前给你补习的那些老师也得请来……叶央你记得和他们联系啊……叶央？”
被点到名的少女猛地回神，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嗯……啊……哈哈……好的妈妈……”